一个代表臆想的女人
我极少有为某一位女性写文章，更少写男欢女爱。虽然我一直认为情爱是人类最为美妙的创造之一，但也许是为了避免与市面上大部分无病呻吟的陈词滥调同流合污，我通常对这类题材敬而远之。
但，没有人能够预料生活，更没有人能够克制原始欲望，这正如史蒂文斯所说“心灵永不满足，永不。”
我必须写一篇文章纪念她，就像我无法糊弄自己一样。我不记得她是我见过的第几个女人，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注意的她，但当我发现她已经毫无保留的钻入我的生活时，一切都太晚。
升上高中已有一年，一年里，我告别了许多人，也遇见了许多人。在此，我向读者诚实表态，她并不是第一个唤起我欲望的女人。大概是在半年前，我初次与她相遇在教学楼某处的转角——长发披肩、身材高挑、皮肤细白，眼神中透射着这一年纪的女性鲜有的泰然自若与处事不惊。然而在当时，隔着她金色的镜架，我并未看出她身上存在更吸引我的特质，所以只将她认定为一个“长得略有几分姿色且气质素雅的普通校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感触。
然而，短短半年后，我们进行了分班大调整，这时我才开始对她有所注意。
她被分到了我隔壁的生物实验班，且在走班化学课时与我的一位好友同坐。开始，我的那位好友向我炫耀，他的前桌坐着一位气质超凡的女性，说是就在我隔壁。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她，但并未有其他感觉，只是简单附和一句“那确实是个挺好看的女生”就草草带过，并无续言。
我对她的情感转折出现在近两月的某天。当天，我刚踢完球，大汗淋漓，正一瘸一拐翻回班内，恰巧此时，在楼梯转角遇见她——同样是散发披肩，灯光打在她的皮肤上像水一样流淌，反射出长春雪地上冰晶释放的光线，一片霜白；眼神中仍旧是修女般的淡然，看不出七情六欲，就像上帝的眼中只有空洞的慈悲。较前唯一的不同，便是少了那副金边眼镜的阻碍，少了那层阻碍，我因而可以看见她圆润饱满的眼窝下方，点饰着一排雀斑，尤似梵高笔下的油彩，这使她过分成熟的气韵里多了一分跳脱的稚气。
我无法正视任何美丽的女性，因为在她们眼膜反射出的光线里，我可以看见自卑的影子。于是我像往常一般谦卑的挪开身子，希望她能从我留下的狭小空隙中快速通过，以便化解我的苦楚。不料，她一言不发，向后回撤一步，像是反来等待我的通过。我在原地等了好一阵，不见人影，甚表诧异，抬头一看，她正做与我相同的事。地面反射了她的眼睛，我看到与先前一样的泰然、无感，仿佛在沉思。我这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耻，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重，更难以描摹、更充满戏剧性。我四肢昏沉，往路边倾倒，堵了路，又被路人推开。我看见她脸上的雀斑颜色骤然转深，往我这里看来——她的眼神里蕴含的成分有一些变化，好像是类似于请求的东西混人其中。我终于不再坚持，转身从她留下的空间快速穿行而过，耳边不时传来她阵阵急促的喘息。
自那之后，我便对她萌生一股敬意，日久，情更甚，转化为倾慕。
她的谦让令我折服于她的人格，而她矜持而非玩世不恭的态度与异乎同龄的美貌却让我更加自卑。我近来养成了一个极猥琐的习惯，那便是站在她的教室门口偷偷观望她。——这种行为可并不浪漫，简直流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我无法抑制窃视她的冲动。是的，并非自贬，我生来猥琐的可怕，几乎不被一般女性所接受。如前文所提，我遇见那些国色天香的女子时，习惯性的低头躲远。我也很无奈，父母之身，非我反掌能易。然而，自注意她后，虽说这层自卑仍在，但我已经可以做到带着这层自卑看她的眼睛，看我的自卑从我的眼睛射出又从她的眼睛返回，此乃进步。她是我在经历高中“思想大跃进”后第一位有所倾慕的女性，意义非凡。
有次，我看见她在桌子上写了一张字条“不要乱动，自己的垃圾自己带走，桌上的纸巾可用，自取。”看完之后，我更加折服她在待人接物方面的成熟老练，自保利益、宣张主权的同时又尽显宽容和慷慨，这是大部分同龄女性所不具备的世俗智慧。与此同时，我前文所提及的好友，有一同班同学，恰巧与她私交甚好，从那里得知，她的择偶标准颇高，绝非只顾享受肉欲与低级趣味的无聊之辈。
她越是异俗出众，我便越是迷恋以及哀愁。
我欣赏她为人的智慧以及所有外在的清雅，却永远无法更进一步，换而言之，我们是一辈子的路人。六月的南方被季风吹的模糊变形，每一只鸟都将重新被夏天定义。我自我感动，我想入非非，醒是她梦是她站是她卧是她，进入了极端的脱实和愚蠢。我自然想和她说话，我想和她不只说话，我想把词典中“宇宙”二字划掉，再借她的名字重新为万物命名；我想和她一起拿到同样的学位证书，在红色的幕布前相拥合影；我想和她在秋叶飘摇的季节一同送五岁的孩子上学；想看她在柴米油盐中忙碌的姿态；我想听她梦前的呢喃、梦时的呓语和梦后的呻吟；想和她两鬓斑白后在古榕下共话家常；想和她化作同样的骨灰一把，倒入江河，奔赴下一趟旅程。
可我不能，她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借用茨威格的话“我倾慕你，与你无关”，我深知她不会对我有其他情感，所以不去插足她的生活。
我只知道她来自马匹嘶鸣的蒙古草原，诗人查海生曾在这里写下“今夜，我不关心人类”的诗句。田，你是上帝的私生女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