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 第一章 09 龙卷风

九月底天气还异常湿热，还没有从暑假的冷气、动画片和懒觉中清醒过来，就得每天早起上课，之俏感觉每天都混混沌沌的。这天下午，空气更是如酸奶般黏稠，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汗水和衣服紧紧捂在人身上。三班到实验楼上生物课，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大家都折腾出了一身汗，一进实验室，老师就把门窗关上打开了空调：“这节课要做青蛙活体解剖，不开空调估计我们就观察不到活着的青蛙了。”生物老师也打趣这异常的天气。

“每两个人共用一只青蛙和一套解剖工具，大家先看我示范，然后自己动手操作。”老师刚把装青蛙的箱子拿出来，班里就爆发了一阵尖叫，没有女生敢上讲台领青蛙，男生们脸色也不太好，但估计是为了显示男子汉气概，在老师的催促下也都闭着眼抓一只捏在手上。

花皮和郑芸这种两个女生的组合就惨了，郑芸说什么都不敢抓，花皮倒是大大咧咧地试了几次，但青蛙又小又滑，在箱子里跳来跳去就是抓不着，腻人的手感让花皮也忍不住叫了出声。眼看上课十分钟了青蛙还没分完，老师一声令下，让所有女女组合的同桌和男男组合的同桌交换搭配成男女组合。

教室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之俏停下帮陈斌达固定青蛙的动作往讲台望去，只见几个男生在老师的安排下交换了座位，而陈岑换到了郑芸的位置，正捉住一只青蛙坐到了花皮边上。天呐，花皮要和陈岑一起坐了！还是实验课！之俏激动得一下直起腰想看清楚花皮的表情，却松手放跑了自己的青蛙。青蛙两条大腿有力地一蹬，一下就跳开老远，陈斌达只能追在后面，扑空了好几次才终于在教室另一个角落的凳子底下把逃犯逮了回来。“这回你再放走了，就让你来给它开肚子啊！”陈斌达气呼呼地说，这回没让之俏帮忙，自己把青蛙固定在了操作台上。

真是混乱的一堂课啊，教室里到处是叫声，不停有青蛙挣扎叛逃。解刨的过程过于残忍，女生们只敢站得远远地看同桌操作，却又忍不住想去看那神奇的无头青蛙脊髓受刺激时的肢体反应，只能一边捂着眼睛偷看一边叫唤，居然还有心软的女生差点哭了出来。老师忙着在各个组的座位上辅导操作，帮忙抓叛逃的青蛙，还要安慰大家这是做科学研究，闹哄哄的状态持续了一整节课，连下课铃和广播都没人没听到。等到所有人的实验都结束了，收拾好残局和设备后走出实验楼，大家才发现外面的情况不太对劲。

才下午四点多的光景，天空就已经黑的看不见百米开外的教学楼了，几步外的人也只剩下轮廓，而路灯和其他照明还没有打开，也没有月亮，只是彻底地黑。风像从摆在脚边的鼓风机里吹出来的一样，又强又快地把所有事物都裹在一起，不知是垃圾还是树叶被吹起来刷刷地往人身上打。风太强了，连吸气都好像是被迫的，也只听得见风声，隐约校园广播里好像在播放着什么通知，却完全被风声盖了过去。从实验楼出来的人群有的往教学楼跑去，有的在原地不知所措，整个世界好像一下混乱了，让人不知道身处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也没有思考的时间就被风卷入了这漆黑之中。

之俏吓坏了，看到好像是花皮在往教学楼跑，就抱着书本跟了出去，可跑了没两步就被风吹得迷住了眼睛，耳朵里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判断不了方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风大得像快把自己吹起来了，她只能蹲了下来，和大风对抗着，脑海里一片空白。这时候突然有人把她拉了起来，拿过她的书拽着她就跑，之俏感觉自己迎着风，整个人受着巨大的阻力，她靠着那只手臂传导过来的力量努力跟上步伐，同时低着头，让面部不受风的直吹而能顺畅呼吸。忽然，那人拉着她往旁边一拐，风一下子没有了。

之俏抬起头，看见陈斌达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腕。有好几分钟，两个人只是站着喘气，好像跑得太快需要一点时间等脑子和意识追上来和身体汇合，思考功能才能开始运作。他们在大礼堂里，之俏意识到陈斌达带着自己躲进了最近的室内，她感觉到喉咙里有血的腥味，头发混乱地贴在脸上，脑壳里嗡嗡作响。

跑步从来没有及格过的人，要不是被拉拽着，是没法跑出这身体明显不适应的速度的。礼堂的门在哐哐作响，外面的风好像更大了，陈斌达抬头四处张望，把之俏拉到礼堂阶梯座位的中间位置，让她坐在在两排座位之间的地板上，再跑去把主席台上的桌椅搬到门口，把前后门都顶了起来，再爬到桌子上，用自己的体重压住摇晃的桌椅。

礼堂那么大，此刻之俏却觉得自己身在一间很小很小的屋子里，小得仿佛身体就紧贴着屋子的四壁，狂风吹击下的颤抖，物件敲打的震动都直接传导到了自己身上。她抬起头，慌张地四处张望。看见之俏受惊吓的样子，陈斌达从桌子上下来，隔着走道坐到了之俏对面：“不要怕，风越大会越快过去的。”

之俏抱着腿把脸埋在了膝盖里，从缝隙里看到陈斌达那双脏兮兮的白色球鞋，一直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平时大大咧咧，满嘴跑火车的陈斌达，这个时候的镇定和快速反应显得超出年龄的成熟。之俏心里默念着，风越大会越快过去，风越大会越快过去…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外面终于平静了下来，陈斌达把抵住大门的桌子挪开，外面是一派台风过境的景象。遍地的树枝杂物，校园广播在大声播放着，让同学们留在教室，不要随意走动。天色已经恢复成了比正常傍晚的光景昏黄的转态，不同的是校园里几乎所有的灯都亮着。

老师们四处奔走把散落在各处的学生们聚集起来从廊桥底下带回教室，之俏和同学们一路看见学校损毁严重，小花园的植被一片狼藉，两层楼高的巨型鸟笼翻倒在地上，体育馆银白色的顶棚一部分被掀翻另一部分已经消失不见，露着粗大的钢支架，自行车棚里的车像多骨诺米牌一样全部倾倒。他们回到班里，老师数齐了人数，直到风完全停了，陆续有家长来学校接人，学校才开门让学生们回家。

之俏都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苏晓云看见花皮把之俏送上楼来，女儿脸色苍白，受了惊吓却又不哭，人有点呆呆的，赶紧煮了热汤水来喂着喝了，之俏这才缓过劲来。

第二天，大家这才知道，头天所经历的并不是这个南方海滨城市每年夏秋常见的台风，而是罕见的区域性龙卷风，新闻上说其破坏力堪比12级超级台风，特点是没有伴随降雨，但是风力往往比台风来的更猛烈，力度更集中。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罕见的气象灾害，而且为何学校所在的区域似乎是感受最强烈、受损最严重的，都不是大家关注的重点。所有的人都在日记里记录了自己经历的这场龙卷风，它是大家平淡的学习生活中的一个亮点，对一些人来说还是一个有特殊意义的分界点。

其实学校在大风刚有迹象的时候已发现天色异常并采取了措施，通过校园广播让学生们留在室内躲避，但是三班因为热火朝天的生物实验错过了广播，所以当大部分学生都和老师呆在教室里等着风来的时候，只有三班是一头撞进了风里，好在跑得快的安全冲回了教学楼，落在后面的被生物老师拉回了实验室，剩下的零散几个也躲在了安全的地方。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大家的注意力一下转移了，感觉到了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一班三班之间的争执很自然地不再是焦点，特别是三班的同学们，都在感慨这特殊的经历带来的感受。很多人在当时，在毕业后，在回忆初中生活的时候，都会说起：“记得那次的龙卷风吗，当时我…”仿佛那是一场勇敢又独特的少年探险。

过了一个多星期，花皮才小心翼翼地问之俏，龙卷风的时候她躲在了哪里。因为自己领头冲回了教学楼，而迟迟不见之俏，后来风停后再见到她，也不见她主动说起，花皮有些担心她。

“我躲在大礼堂呢。”

“我回到教室没见到你，好担心啊，不过是应该躲一躲的，我也被我爸骂了，说往风里跑太危险了。”

“我是跟着你跑到一半，被陈斌达救过去的。”

“啊，难怪你们一起回来的，陈斌达还挺会英雄救美的嘛，那天回家他还一路都骑着单车跟在我们两后面呢。”

之俏抿了抿嘴，没有把陈斌达拉着自己手的事情说出来。她隐隐的感觉到了陈斌达对自己的保护，她知道花皮一定也知道，出于一种小心翼翼的羞涩和谨慎她还不敢去想这件事情。大风那天，因为有陈斌达，虽然害怕,但她待在了安全的室内的最安全的地方，有了风越是大就会越快过去的念头支撑，感受到自己一直被保护着。

那之后，除了感激，总有一种模模糊糊又说不清的感觉飘荡在之俏的心里。可是陈斌达在那天之后却突然一反常态地沉默，他没有提起那天的事情，既没有像之俏猜测的，闹着要之俏谢他，也没有拿之俏当时的糗样子来逗她，他只是消沉地上着课，莫名勤奋地做着作业，而且放学就不见人影，连篮球都不打了。

之俏不知道自己那模模糊糊的感觉是什么，也不知道陈斌达奇怪的状态代表了什么，她觉得主动跟陈斌达说话会很糗，万一误会了别人的善意更糗，所以对自己说别多想，什么也别多想。

下一节：10 就是说不出口

PS：全文已完稿，每周五更新~ GZH（吉莉安是颗大橙子）进度会快一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