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已经逝去的青春

九十年代，中国推行市场经济体制，沧海横流，山川巨变。那时候我在洪庄中学读初中，这座苏北的普通乡镇，在这场大地惊雷中逐渐苏醒。

在我们班，最先苏醒的同学是刘明友。

他怎么看都不像学生。

刘明友长头发，梳着中分发型，正好把眼睛遮住，遇到感兴趣的事情，他就拨开头发，就像拉开窗帘，露出一双小眼睛。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学习不好，跟课本相关的事一无所知，后来老师上课就不提问他了。他每天都来上课，很少迟到，像是奉父母之命，来教室坐坐就行了。

他唱歌和画画都很突出，可能是天生的。学校搞文艺汇演，他一首《大中国》轰动全校，得了个刘天王的名头。出黑板报的时候，他一个人就包圆了，连打下手的都用不着，学校评比，我们班总是能获奖。后来，别的班级遇到困难，也会来请他，他倒是乐此不疲。

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刘明友就是王者，王者的心里，一定想征服前面的黑板。有一次午休的时候，他精神焕发地上了讲台，在黑板上画了一条长长的曲线，然后回过头，见大家没反应，他的眼睛瞬间变的清澈起来，清澈的可以发光，带着一丝诡谲的微笑，他又补了几笔，一幅裸体画瞬间完成。教室里一下炸了锅，充满了兴奋与好奇，有的大声叫好，有的交头接耳，有的静静观看，有的围到讲台上，谄媚地要求他再画几幅。他一直笑着，然后擦掉了画，带着满足回到座位入定了。那一天，他很开心。

后来我去县里读高中，再也没有见过他。同学群里偶尔还会提起他，有的说他做生意了，有的说他回家种地了，应该是没有成为艺术家。在那个时代，在那个地方，很多超凡脱俗的人都会砰然坠地，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我的同学刘明友，就是千千万万坠地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