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西州篇）第三十六章
背着龙吟曲，我的奔跑速度和弓箭手不相上下，由于他们不时停下来拉弓射箭，所以只用躲过最初的几波箭雨，我们就能脱离危险。
龙吟曲将身子紧贴在我背上，试图减轻颠簸带来的负担。每一阵箭雨来临，他都会抱住我的脖子，等箭雨过去，他又缓缓放开。
我笑着问他：游走在生死边缘，紧张吗。
他嗔怒道：我是怕你死在这里。
我便说：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
龙吟曲气急，“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反问道：“你打过猎吗？”
龙吟曲不吭声，我接着说道：“捕猎的时候，只要猎物开始背对猎人逃跑，那就只有两个下场：侥幸逃脱或中箭身亡。现在我们是猎物，他们是猎人，没有做好赴死的准备，可就连畜生都不如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脚下猛地一磕，身子打了个踉跄，正好一支利箭从头顶飞过，擦着头发扎进了土中。
我惊出一头冷汗，龙吟曲更是倒抽一口凉气，少顷讪笑道：“这算是侥幸逃脱？”
“不。”我低声应道，“这是暗示我们，运气站在我们这一边。”
穿过峡谷最窄处，箭雨已经稀疏大半，接下去的一段路，便是比拼耐力的时候了。
龙吟曲仍然忧心忡忡，“出了大峡谷，你打算怎么做，能甩掉他们吗？”
我没有回答。刚才那一磕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脚趾钻心地疼，恐怕断掉了一两根。整个脚板像火在灼烧，我不敢停下来去看，害怕见到血肉模糊的一幕，消磨了意志。
我们和弓箭手僵持了很长一段路，偶尔有零星箭支落下，声明他们还在追逐。前方就是大峡谷的入口，外面是茂密的山林，进去躲个一两日不是问题。但那之后该怎么办呢，脚伤持续恶化，可能再也走不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从崖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在我背上，吱吱呀呀不知在说什么。
“毛球，没想到又见到你了。”我向它打招呼，它却着急地手脚乱舞，“快给我指条路。”
仿佛听明白了我的话，它倏然间安静下来，张开小手指了一个方向。
那是我来时的方向。我脑内灵光一闪，如果运气足够好，或许还能碰见一位老朋友——想到此处，我腾出一只手，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你在做什么？”龙吟曲问道。
我应道：“呼叫援兵哩。”
哨声久久没有平息，在空荡的山谷中周折回响。少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林中响起，夜色中窜出一只黑乎乎的高大影子，嘶鸣着向我奔来。
我飞身跳上马背，抱着它的脖子亲了一口，“我的好马儿，来得真是时候！”
上马之后，整个人如释重负。龙吟曲惊叹道：“难以置信，山林中怎会有野马。”
我则放声大笑：“我早说过了，运气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在林中走走停停，两三日转眼而过。
临近山脚的时候，远远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路口，朱国的小胖子坐在地上，正吃着什么东西。
看样子水鸢联络的马车已经来了。我心中暗自欣喜，叫龙吟曲坐稳，准备驱马而去，他却阻拦道：“车里有人，小心为妙！”
听到这话，我勒马停步道，“距离这么远，你看到人了？”
龙吟曲摇了摇头，“我有预感。大峡谷被袭这事，实在有些蹊跷。”
的确奇怪，但我却丝毫没有头绪。那些人显示是冲着我们而来，但我进山的时候并没有被人跟踪，他们又是如何得知大峡谷的位置呢。
“马车到了，却没有看见水鸢，谨防有诈。”龙吟曲如此叮嘱道。
有道理，水鸢从水路过来，应该远比我们要快才对。
我悄声翻下马，教龙吟曲在此等候，自己则带着毛球一路潜行过去，伏在不远的草丛中。
小胖子吃完干粮，回到车中取出一只水袋，咕咚咕咚灌下几口，望着山林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没回来啊。
回来二字耐人寻味，指的是水鸢吗。
小胖子嘀咕完，又坐回到石头上，眯着眼睛开始打瞌睡。我盯着马车看了一会，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我用手指着车窗，示意毛球从那里跳进去，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嗖”地钻出草丛，麻溜地爬上了马车。钻进去没多会，它又慌慌张张地跳了出来，接着便看见一个大汉拎着大刀跳下马车，骂骂咧咧道：“哪来的野猴子！”
说时迟那时快，我起身朝他飞奔而去，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跳上他的后背，将他扑倒在地。我一手扣住他的手腕，一手解开他的大刀，“咣当”竖在他脖颈旁，厉声喝道：“你是哪里来的，说！”
大汉挣扎着想起身，却被我压得不能动弹，他艰难地横过脸，用余光扫到了我的脸，“就是你小子——给我砍了他！”
话音刚落，车里又跳下来一名大汉，举刀向我挥砍而来。我没有料到车中还有埋伏，心顿时凉了大半。我侧身躲过一刀，旋即盘腿将他勾倒，想顺势缠住他的脖子，却被他的手挡住。
我使出浑身力气，只能堪堪压住二人，一旦被他们挣脱，我就性命难保。就在这时，其中一人对小胖子大喝道：“你在等什么，赶紧来帮忙！”
小胖子惊得一脸苍白，吓得双腿发抖。大汉又威胁道：“你他妈的再磨蹭，老子连你也砍了！”
小胖子身子一震，俯下身子抱起石头，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用石头砸他，对准脑门！”
小胖子缓缓举起石头，嘴角不停抽搐，“墨国人……去死吧。”
说完，他将两眼一闭，咬紧牙关使劲一扔——石头轰然落地，却稍稍偏了一些，溅起厚厚一层泥土，盖了我一脸灰。
“他妈的，你个废物！”大汉怒极，“给老子看准了砸！”
“是，是……”小胖子吓得一哆嗦，又将石头吃力地抱起来，“这，这次一定看准了……”
这个时候，龙吟曲已经骑着快马从山上赶下来，直直地冲着小胖子而去。小胖子惊然回头，却忘记要躲闪，就这样被马儿一头撞上，结实地飞了出去。
龙吟曲则从马上飞身而下，一屁股坐在大汉的腰上。
“嗷——”大汉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我趁机翻身而起，给他们一人来了一刀，两声哀鸣之后，两人乖乖束手就擒。
掀开车帘，才发现水鸢就蜷在车角，手脚都被绳索绑住。看见我们俩，她的眼睛倏地变红，泪珠子哗啦淌落下来。
我替她解开绳索，她一头扎进我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我轻轻抚着她的背，低声安慰了几句，随后将她交给龙吟曲，独自回到两个大汉跟前。
我用绳索将大汉和小胖子绑在相邻的三棵树上，在他们面前盘腿坐下，开始进行盘问。
小胖子很配合，我问什么他答什么，一会就把事情原委交待清楚了。
前两天，他进城去联络马车，在城门处看见一张寻人悬赏，一眼就认出画像之人是我，便向卫兵告知了此事。
小胖子以为这样就可以领赏走人，没想到对方要求他带路进山，抓到人才给悬赏。让他没想到的是，跟随他进山的是一队穿盔戴甲、凶神恶煞的士兵。
小胖子知道水鸢的住处，猜测我也在同一个地方，于是将众人领到了山顶。兵士又安排了两人跟着小胖子下山，作为接应。
“小，小兄弟，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小胖子一边说一边哭，“我跟他们真的不是一伙人！”
我没有搭理他，随手取出一只匕首，看也不看就丢了出去，“噌！”匕首直楞楞地插在小胖子耳边，惊得他下身一哆嗦，湿掉一大片。
“算你运气好。”我瞟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下次就没这种好运了。”
“小兄弟饶命啊！”小胖子哭得撕心裂肺，“我是被逼的啊，我也不想出手害你，全怪这两个人啊！”
“再哭闹一句，把你舌头割下来！”我厉喝一声，小胖子顿时闭上嘴巴，任由眼泪鼻涕混成一块，在脸上来回蠕动。
问完小胖子，我开始审问两个大汉。他们明显受过训练，不吃恐吓这一套，我威胁要剁掉他们的指头，他们依然紧咬牙齿，不肯透露一个字。
我嗤笑一声，冷冷说道：“不管你们是出于忠诚，还是有所顾虑，我都没打算让你们同时活着回去。”
我将其中一人解开，带到较远的一棵树上绑起来，说道：“你听好了，我会问你们相同的问题，谁先开口，我就剁下对面一根手指。如果都不说，我就各剁你们一根脚趾。听明白了？”
大汉怒目圆瞪，恶狠狠地啐了我一口，“滚你妈的！”
我擦掉脸上的口水，平静问道：“第一个问题，谁指使你们抓我的。”
大汉还想啐水，我抢先一拳砸在他的肚子上，“留点力气，不然等会想说都说不出来。”
我扭头来到另一人跟前，问了相同的问题。他双目紧闭，装作没有听见。过了一会，我拎来大刀，“不说是吧，那就试试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剥掉他的靴子，将刀刃卡在他的脚趾上，又拾来一块石头，对准刀背狠狠砸了下去。
“嗷——”大汉痛得全身紧缩，奈何被绳索捆得死死的，挣扎只是徒劳。
取下大刀，发现脚趾只砍掉一半，剩下一半吊在空中，可怜地晃悠着，我便重新架上刀片，又补了一石头。
“嗷——”这次的嚎叫声稍小一些，但是脸颊涨得更红了。我将砍掉的脚趾塞进他的嘴里，“好好尝尝，就是这张嘴，害得它支离破碎。”
他将脚趾一口吐了出来，满眼全是愤怒，恨不得扑上来将我吃掉。
“留点力气，好戏才刚刚开始。”我脚下一扬，带起一层薄薄的土，盖住了他的脚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