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胡同
第八章 破木吉他
2015年的新年钟声在午夜敲响,隆安广场上人来人往,简南笙穿一件黑色的加长风衣,一双白色的阿迪达斯的球鞋,头戴一顶红色supreme毡帽,左耳有枚显眼的黑色星型耳钉。
我今天找了一些朋友出来聚聚,在一家小餐馆里。简南笙是最后一个到的,我站在广场中央等他。
“等了我很久吗?”
“那你要奖励我吗?”
话音未落他二话不说弯腰轻轻亲了一下我的脸颊说,“走吧。”
我拉他到达目的地,我订的包厢在二楼右拐处,旁边是个洗手间,柒玥正从那边洗好手走出来。简南笙突然四肢僵硬,他盯着柒玥,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我知道现在柒玥对他来说也很重要,但我希望在他心里,再重要也只能排第二。我们三个人陷入了一个冷局,谁都没有再说话,良久,柒玥说,我先进去了。
“等等,你们还是好好聊聊吧。”我松开挽着南笙的手,自己先走了进去。很多人以为我是大度,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不是。
“夏鹿来了。”郭呈帮我挪开他旁边的空位置。他今天只穿了一件深灰色毛衣,一条单裤,一双耐克的篮球鞋。
“南笙呢?你不是去接他了吗?”夏铭打开罐装啤酒瓶。
“噢,他跟柒玥有些话要说。”我说的轻描淡写。
我从夏铭前面拿过他刚刚开的青岛啤酒,闷声不吭的就喝了起来,郭呈几次三番试着从我手里夺过啤酒,但都没有成功。
“来晚了,不好意思啊。”简南笙突然推门而入,柒玥紧跟其后。
“聊什么呢这么久。”夏铭试图打破尴尬。
简南笙看了我一眼走到我旁边坐了下来,服务员送来新年蛋糕,说今天也刚好是他们老板生日,店里免费赠送客人们一个蛋糕。夏铭拆开蛋糕的包装,“今天大家都难得出来聚一聚,气氛别搞得这么压抑嘛,这都2015年了。”
“简南笙,虽然我挺不喜欢你自以为是的样子,但是,我希望你是真的愿意对夏鹿好。”郭呈站起来给简南笙敬酒。
简南笙笑着迎合,却滴酒不沾。
我说:“你怎么不喝,以前你还抢着跟我喝呢。今天大家都高兴,你可不要扫兴……”
“他不能喝酒的。”柒玥夺过停留在空中的酒杯。
我皱了皱眉,简南笙能不能喝酒应该我是最了解的,“为什么?”
“反正,反正,他就是不能喝。”柒玥表情显然有些不自然,简南笙的眉头也紧锁,我没有再说什么。
不太愉快的饭局结束后,郭呈和夏铭互相搀扶着先离开了,简南笙去了超市,留下我跟柒玥两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广场中央,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他能不能喝酒我最了解,从小到大我都跟他一起。”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夏鹿,你少自作聪明,你以为现在的简南笙是你的简南笙吗,其实……”
“柒玥。”简南笙突然赶来打断话语,手里拿了几包烟花棒,“要不要我跟夏鹿先送你回去?”
“劳简少爷多心,不需要。”
她说完就自己离开了,简南笙跟我说,让我不要动,他去去就回来。他还是跑去追柒玥了,我不知道他去跟她说了些什么,我一个人蹲在地上,远方的天空上烟火阑珊,色彩缤纷,后夜越来越冷,简南笙却迟迟不归。
我缓缓起身往回走,路过许愿池边,有卖唱的乞丐,拿一把破木吉他,我记得他,当年在绿皮火车上。如今手指皲裂,脸上有茧,头发杂乱,穿一件破旧的绿色军大衣,相比几年前显得更苍老了。他迎着寒风,唱起了当年简南笙弹唱过的《美好时光》:
“传说中那个美丽的小村庄
在遥远被遗忘的远方
背着行囊驰骋在草原上
路虽颠簸 心充满温暖阳光
…… ”
我突然很想哭,但却始终流不下眼泪。他们说一个人如果悲伤到极点是有泪都会忍着自作镇定。
简南笙跑过来,“叫你不要乱跑,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还记得吗?”我看着那个卖唱的老人。
“记得什么?”
“你唱过的歌。”
他没有说话,我说:“我想我们都需要好好静静了。”
他好像什么都记得,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真的是我的简南笙吗,是那个来过麋鹿胡同问路的简南笙吗?柒玥那句未说完的话里,到底还蕴藏着什么秘密?
我坐到卖唱的老人边上,“小姑娘,我好像见过你。”他停下来,注视着我。
“是我,伯伯。你还认识他吗?”我指着对面木讷的简南笙。
“我记得你们,在火车上,你们给了我三十块钱,我那天晚上没有挨饿,谢谢你们。”
简南笙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冷烟花棒,他的脸被火光打的格外好看,我们相对无言,我没有离开,他也没有走。
今年我即将大学毕业,年后一直在一家实习单位实习,简南笙去了一家外贸公司做广告设计,我们像两颗行星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少有交集。郭呈现在是个体育学院的教练了,夏铭已经升职为公司里的副总经理,至于柒玥,还是在画室里不知疲倦的画画,也没有找工作。
最近有个“天空之城”的计划,这是一个倡导绿色城市的广告,这次竞争这个案子只有两个公司,说来也巧,恰好是我跟简南笙在的两个单位,带领实习生的主管说只要拿下这个案子,所有的实习生都能转正。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机会,这个月公司上下一天到晚有好几个会议,有时候忙到吃午饭的时间也没有,我每天趴在办公桌的电脑前,处理大大小小的文件,修改一遍又一遍的PPT。这也是我曾经幻想的工作模式,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让人猝不及防。我不喜欢空闲,因为每次空下来都会有很多令人烦心的事。
周末夏铭来电说姥姥已经过世了,得的是晚期的子宫癌,后事都已经处理妥当。他说不告诉我是怕我分散心思,现在是我最重要的时期。我挂了电话,工作再重要,也比不上至亲的姥姥,可我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明天就是见证这一个月来的努力成果了,下午公司统一放假,我约了简南笙去他公司附近的咖啡店,我告诉他,姥姥没了。
我在他怀里悄悄的哭了,不单单因为姥姥,还有这几年来所有的委屈我都想在这一刻全部发泄出来。
他带我去了城东的红枫树林,春季还没有到来,踩过时枯枝清响,北风徐徐,他牵着我的右手,一路向北走。我坐在秋千上,他轻轻的帮我推,那种感觉,又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他说,明天我要是拿下案子,他带我去看电影。
我说,要是你拿下了,我请你看电影。
“南笙。”
“怎么了?”
“我想听你,弹吉他。”我打开手机,插入耳机,把左耳塞给他,点开了光良的《美好时光》:
“传说中那个美丽的小村庄
在遥远被遗忘的远方
背着行囊驰骋在草原上
路虽颠簸 心充满温暖阳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