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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吃饭

2025-04-29  本文已影响0人  溯流顺流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食】

“陈天成,回家吃饭啦……”陈小芳沿着房子间的胡同,一边走一边喊。喊过后,她开始怨恨妈妈:“就知道让我出来找他回家吃饭,他不回家就是不饿!”她又喊:“陈天成……回家吃饭啦……”天色暗下来,人家的窗户透出黄色的灯光,厨房的小窗户飘出炖菜的味道,陈小芳的肚子咕咕地叫。

陈小芳最反感的事情就是吃晚饭前出来找陈天成。天成只比小芳大一岁,小芳从来不叫他三哥,而且从心里痛恨天成,因为妈妈太偏心。过年时,天成从盘子里抓几把瓜子装进衣服口袋,妈妈看见什么都不说,小芳刚抓起一把瓜子,妈妈就说:“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馋,就知道吃。少抓点,要给客人留着呢。”“天成抓那么多,你怎么不说他?”“哎呀,你个小丫头片子,还学会顶嘴了!看我不打你。”即使分个馒头,妈妈也是故意把馒头掰成大小两半,大的一半给天成:“他是男孩子,比你能吃。”去邻居家借东西时,妈妈就会说:“小芳呀,去隔壁王婶家借下筛子,我把黄米面筛筛。”“怎么不让天成去借?”“你是女孩子,嘴甜,天成嘴笨,不招人喜欢。”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推着极不情愿的小芳。

今天,爸爸过生日,爸爸多大了?好像是四十五还是四十六岁。管他多少岁,家里会有好饭菜,应该有爸爸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小芳过生日,妈妈会在早晨给小芳煮一个鸡蛋,天成过生日也是吃煮鸡蛋,有可能是两个,因为他是男孩子。只有爸爸过生日家里才会做好菜好饭,妈妈好像从来都没有过生日,小芳不知道妈妈的生日是哪天。

想到红烧肉,小芳咽了咽口水。“陈天成,回家吃饭啦……”小芳再喊,她心里想:最后一次喊你,管你听到没有,我要回家了。

小芳刚进门,妈妈就冲着她说:“跑哪儿疯去了,就等着你吃饭呢。”“不是你让我去喊陈天成么?”“天成早回来了。”妈妈端着一盆馒头进了大屋。小芳跟着妈妈进屋,一张长方形的小饭桌放在炕上,爸爸坐在里边,天成坐在爸爸身边,偷偷地冲着她挤眼睛。小芳生气了:“你听到我喊你,为什么不答应一声?”“我没听到呀,我自己回来的……”“你胡说!”“好了,都不要说了,今天我过生日,你们还敢吵架?”老陈威严地拍了一下桌子,姐姐大芳还在厨房忙碌,妈妈忙着端菜。

小芳看到桌子上有一盘拌咸菜,一大盘焯好的菠菜,一碗大酱,还有一把小葱。爸爸面前有一盘子肉炒白菜木耳,妈妈端上来一碗红烧肉,肉的香味在妈妈身后一路飘过。姐姐端来一盆玉米面发糕。老陈已经端起酒盅,“嘶”地一声抿一口酒,闭上嘴咽下去,张开嘴吐出一股酒气,他夹起一大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立刻嘶嘶哈哈地一边咀嚼一边吐气,是烫着了。妈妈说:“你们爸爸过生日,你们借光吃馒头,一人一个,不够的吃发糕。剩下的馒头给你爸带饭盒。”

小芳拿起馒头刚要咬,看到天成把馒头放在桌子上,拿起一块发糕吃。小芳心想:哼,不就是要把馒头藏起来么?明天拿出来眼馋我,我也藏起来,等你吃的时候我再吃。小芳夹了一块红烧肉,小心翼翼地咬一口,真香呀!过年之后,这是第一次吃红烧肉。小芳吃完一块红烧肉,看到天成把两块红烧肉夹在掰开的发糕里,她也掰开发糕把红烧肉放进去,又夹了一块红烧肉,碗里只剩下几块红烧肉了,老陈的嘴上油光光的,他打着饱嗝说:“大芳,去把我的饭盒拿来,把这几块肉放进去,往里边多放点粉条,切点大葱,放上酱油咸盐,我明天中午在电炉子上炖着吃。”

大芳端起没有几块肉的碗要去厨房,天成的眼睛盯着红烧肉碗,妈妈伸出筷子,从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天成的发糕上说:“也不知道老大和老二有没有肉吃。”老陈一边擦着嘴一边说:“老大下乡,在村里,吃肉?不容易。老二在部队,伙食应该不差。”

小芳没有奢望夹红烧肉,转向白菜炒木耳,盘子里只剩下汤汁,她拿发糕蘸着汤汁,咸香咸香的,真好吃。

小芳放学回家,天成还没回来,妈妈在厨房忙碌,小芳悄悄地走过去,看到妈妈正在和玉米面:“妈,晚上吃发糕?”“想得美,天天吃发糕,月底喝西北去?晚上做酸汤子。”“啊?又是酸汤子呀?太难吃了,还不如吃糊糊。”“一边去,什么都不能干,就知道吃,还挑三拣四的。有得吃就不错了,我当年玉米糊糊都吃不到……”小芳赶紧离开厨房,妈妈又开始忆苦思甜了。

小芳趴在炕沿上写作业,肚子饿了。她想起昨天藏好的馒头,不如拿出来吃了,晚上就少吃点酸汤子。她走到放着粮食的柜子旁,打开柜门,解开最里边的面袋子口上的绳子,头探在柜子外,手伸进面袋子。她很快就把手缩回来,再把头伸进柜子里,把最里边的两个面袋子都打开,伸手摸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小芳的脸涨红了,她冲进厨房:“妈,你拿面袋子里的馒头?”妈妈正在切咸菜,头也没抬:“什么馒头?我没看到。”“一定是天成,他偷我的馒头!”妈妈还是低头切咸菜:“你把馒头藏哪了?”“我藏在最里边的面袋子里了。”妈妈摇摇头:“不知道,那袋玉米面还没吃呢。是不是你记错了,你再去找找。不要什么事情都安到天成头上。”小芳跳着脚喊:“所有的面袋子我都找了,没有……”妈妈放下菜刀:“你喊什么?自己的东西不放好,没了又喊又叫的,谁让你昨天晚上不吃了。”

小芳开始哭了:“你就是偏心,什么事情都偏向天成。就是他拿了我的馒头……”妈妈走出厨房,到房间里看到放粮食的柜门大开,几个面袋子的绳子都解开了,回身就拍了小芳一下:“你个死丫崽子!你看看你把粮袋子的口都敞开了,要是粮食撒了,我饿你三天。”小芳两脚伸向前边,身体靠着墙,闭上眼睛开始嚎啕大哭。大芳进屋,看看小芳,没说什么,因为妈妈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着。

看到大芳进门,妈妈说:“晚上做酸汤子,你试着做一下。”“妈,我不会做,我挤出来的汤子条都很短,还是你做吧。我还要写作业呢。”“写什么作业?初中毕业就下乡,还用写作业?去酱缸里拿大酱。”大芳不情愿地放下书包去干活。

老陈推着自行车哼着小曲走进院子,支好车子迈着方步进了房门,妈妈接过老陈的饭盒口袋,转身递给大芳:“去刷干净。”老陈进屋,看看靠着墙壁哭泣的小芳,到炕边坐下:“你怎么了?”“天成……偷……我的……馒头……”小芳边哭边说。老陈慢悠悠地说:“你看到了?”“没……没有。”“没看到怎么知道是天成偷的?他告诉你了?”“没有。”“就是,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妈妈和大芳开始摆饭菜,屋里弥漫着酸汤子的味道,桌子中间是一盘咸菜,一盘菠菜,一碗大酱。最里边放着一个酒盅一瓶白酒,旁边是半小碗花生米,一个咸鸡蛋,那是老陈下酒的“小灶”,别人不能染指。老陈盘腿坐在桌子边上,小芳还在哭泣。老陈轻轻拍了拍桌子:“好了,不就是一个馒头,谁吃了都一样。”“不是……馒头……的事,是他……欺负人。”“那就是你要告状了?”“对。”“你想清楚了?”小芳哭着点头。

天成背着书包进屋,老陈一拍桌子:“天成!过来。”天成低着头,用眼睛溜一眼小芳,低头走到饭桌前:“爸……”“是不是你偷了小芳的馒头?”天成低着头:“不……没有……”“不是你是谁?给你们馒头不好好吃,东藏西放的。说,是不是你偷的?”老陈的声音提高了,“小芳,去把家法拿来!”小芳停止了哭泣,走到另一个房间,拿过一条削磨光光的细长的竹板。

妈妈走到天成身边,轻轻推了推他:“赶紧说实话。”老陈放下手里的酒盅,挪到炕边,两条腿垂下来,本来就胖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又圆又红。他右手拿着竹板,轻轻地拍打着左手:“说吧,是不是你?”天成垂头弓背:“是……是我。”“嗯,伸手。”天成伸出右手。“左手,”老陈说,“右手还要写作业呢。”天成伸出左手,老陈举起竹板,就在竹板要落下来的时候,天成的手缩了回去。“嗯?”老陈的声音充满着威严,天成用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摊开左手,“啪啪”两记清脆的响声,天成的身体歪向左边,脸部抽搐着。“伸出来,因为你躲了,还要再打一板子。”天成扭动着身体伸出左手,又是一记清脆的“啪”声,天成直接蹲下去。

老陈说:“记住了,不许偷东西,无论是谁的,无论是什么。”小芳呆呆地看着天成,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手。老陈看着小芳:“过来,伸手。”小芳迈着小步挪到炕边,伸出左手。“啪啪”,两记清脆的响声后,小芳用右手托住左手,眼泪“唰”地流下来。“不看好自己的东西,该打;告状,该打。”老陈放下竹板,挪回去盘腿坐好继续喝酒。小芳转身哭着跑出家门。

“小芳……小芳……”大芳走在胡同里,呼唤着小芳。“小芳,回家吃饭……”小芳蹲在一个死胡同的角落里哭泣。大芳拉着小芳回家,老陈串门去了,小饭桌已经收起来了,厨房的锅台上放着一个碗,碗里是疙瘩汤。那是妈妈让大芳给小芳做的“小灶”。小芳流着眼泪吃下疙瘩汤。

老陈六十大寿,小芳带着丈夫和儿子旭旭回家祝寿。老陈搬进楼房,门厅里两张折叠餐桌并排摆放,周边是十一把椅子,小小的厅里已是满满的。老陈独自坐在一面,桌子中间是一个大生日蛋糕,蛋糕中间一个醒目的寿字。在晚辈们的祝贺声中,老陈拿起刀切一下蛋糕,就把刀递给大芳。大芳开始切分蛋糕。五岁的旭旭隔着桌子大声说:“大姨,我要一块大大的蛋糕。”“好好好,给你切块大的。”天成的女儿乐乐虽然只比旭旭大两岁,却懂事地帮着大姑给每个人端蛋糕。

小芳摸着乐乐的头说:“还是我侄女懂事,比你爸强多了。你爸当年就知道抢我的东西吃……”“哎哎哎,当着孩子的面就不要提陈芝麻烂谷子了。”天成截断了小芳的话,“我吃了你一个馒头,还被爸打了。”“你是占便宜挨打,应该的,我多冤枉呀,馒头没吃到,还挨打……”

老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盅接过话茬:“当年不是穷么,孩子多,东西少,没办法呀。我当时最大的理想,就是大芳去副食品公司上班,小芳去粮站上班,天成当司机,说到底都是为这张嘴呀。去副食品公司上班,就不愁肉蛋菜酒了;去粮站上班,可以多弄点油呀细粮什么的,还可以给我弄点花生米,那可是下酒好物。你们看看,只有天成如我的愿,当上司机。那时候谁能想到,肉可以随便买,自由市场的菜有的是,挑着买,还能讲价。白面呢,顿顿吃。就是你们妈还是老习惯,一桌子菜,她还是要焯菠菜蘸酱。”

妈妈说:“我就喜欢吃蘸酱菜。春天菠菜小葱蘸酱,夏天黄瓜蘸酱,茄子拌酱,秋天冬天,萝卜土豆蘸酱……”老陈说:“穷命,离不开大酱。”孩子们笑了,小芳说:“妈下的大酱就是好吃……”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旭旭跑过去接听电话,很快就奶声奶气地喊:“姥爷,电话。”老陈站起身:“谁的电话?”“不知道。”老陈站起来,桌子边上的天成必须站起来,否则老陈走不过去。

“不知道的电话呀?”老陈掐了一下旭旭的脸蛋,接过电话:“老大呀,知道你回不来,他们都回来了,挺好挺好,放心。你在国外要注意安全。你妈挺好的,她就在我身后,听到是你的电话就进来了,和你妈说几句吧,电话费贵,少说几句。”饭桌旁的人都进了屋子,妈妈拿着电话,不停地“嗯”,眼圈却是红的。

大家又回到餐桌前,老陈说:“你们大哥当年下乡,我觉得指望不上他了,可人家考上大学,还公派出国留学。唉,就是不在我身边,还要常往国外跑;你们二嫂随军了,今年就不回来给我祝寿。不过,要是都回来,我的小屋子根本装不下呀,才回来三家,就挤成这样。”天成说:“都回来,我们就去饭店吃,包间里的大桌子,能坐二十个人呢。大哥二哥两家都回来,咱家还不到二十口人呢。”妈妈说:“这么多人去饭店,要花多少钱呀?还是在家里吃好。”

蛋糕盒子拿开,大芳和天成媳妇菊华又从厨房端出四道菜,一盘裹着红色汤汁的大虾,一个盛在大汤碗里的焖肘子,一条炖大鲤鱼,最后上来一大盘子葱烧海参。老陈咧着嘴笑:“海参是天成拿回来的,虾是小芳买的,肘子和鱼是我和你妈去农贸市场买的,手艺是大芳和菊华的。这几道硬菜过去过年也吃不到。”“爸,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呢?”“你妈不让做,说炖肘子大家都爱吃,红烧肉太肥了,说你们吃不下。”“还是我妈体谅我们。”“我就不明白,红烧肉怎么就吃不下呢?顿顿给我吃,我都吃得下。”

天成站起来给老陈倒酒,又要给妈妈倒酒,妈妈笑着摇手:“不要给我倒酒,我不会喝酒……”“今天,给爸做寿,你沾沾唇,喝不了给我呀。”妈妈点头说好。天成又给姐夫妹夫倒上酒:“乐乐,给你大姨小姨倒饮料,还有你弟弟。大姐,怎么不让瑶瑶回来呀?”“要高考了,老师不让请假。”“考上考不上也不差一个晚上,这么多好菜,给孩子补补脑子呀。”“妈把每样好菜都装进饭盒里了。我带回去放冰箱里,周末热给她吃。”

天成站起来说:“大哥二哥不在家,我就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代表大哥二哥祝爸爸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众人举杯说着祝福的话,老陈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好好好,长命百岁。”一仰脖,喝下一盅酒。

几杯酒下肚,老陈的话匣子打开了:“就是天成和小芳挨打的那年,我过生日,你妈真是咬牙跺脚一次买了三斤肉。那时候,你大哥的户口迁到乡下,二哥的户口在部队,家里每个月就五张肉票,只能买五斤肉。要是能买到膘厚的肉,就高兴得不得了,可以熬猪油呀,每个月供应的那点油真不够吃。你妈做红烧肉,还是偷偷地切了肥肉熬油了。记得吧?天成小芳,还有大芳,那个装红烧肉的碗才多大呀,那碗肉端上来一人没吃几口就没了……”

小芳插话了:“爸,你记错了,还有好几块肉呢,你就让姐拿去装饭盒了,对吧,姐?”大芳还没说话,妈妈接过话茬:“一家七口人吃饭,就你爸一个人挣钱。当时,还要省下钱买烟买酒,好托人找关系,把你们大哥调回城里。那时候,好吃的是你爸吃得多,挣钱也全靠他呀。”老陈并不觉得难为情:“我年龄大,你们还小,还年轻,吃东西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小孩子,吃饱就行了。”

旭旭说:“我还要吃大虾,我还没吃饱呢。”大家都笑了,小芳夹一个大虾放在自己碗里,摘下虾头,扒开虾皮,把虾肉放进旭旭碗里:“吃吧。说起来,就我们这代人可怜,小的时候,有好吃的都是爸爸吃;有了孩子,好吃的让给孩子吃。我同事,两口子都是老师,在市场买了两个大虾,虾肉都给女儿吃了,两口子喝点煮虾的汤。”老陈摇摇头:“当老师的工资也不算低,不至于吧。而且他们不应该这样做,对孩子不好。”“怎么不好?”“教育孩子就应该像我这样,棍棒下面出孝子。你们看,我的教育就是成功的,我的儿女有教授,有工人,有军官,还有老师,这不是我教育的成果么?”

桌子上,首先光盘的是大虾,也是,十几只大虾每人一只,老陈和两个小孩子多吃一只就吃光了。葱烧海参的盘子也只剩下一盘子底汤汁,焖肘子只吃了不到一半,烧鲤鱼只剩下头尾,其余的家常菜还有不少,老陈说:“生活好了,油水大了,人的饭量就小了。我在天成这个年龄,一顿饭要吃三个馒头。看看你们,都跟吃猫食似的。”老陈又夹起一块肘子:“真香。”

旭旭吃饱了,想去玩,一转身滑下椅子,“啪”的一声,面前的碗掉到地上碎了。小芳伸手在孩子头上扒拉一下:“就不能老实点……”老陈立刻吼道:“你干什么,不就是打个碗么,孩子又不是故意的。”旭旭本来胆怯地看着小芳,听了老陈的话咧开嘴闭上眼睛大声地哭起来。妈妈急忙走过去抱起旭旭:“不哭不哭,看姥姥打你妈。”边说边在小芳的后背上拍了一下。小芳说:“爸刚说的棍棒下面出孝子,就不让我打孩子,我们小时候要是打个碗,立刻就挨打。”“那是什么时候,现在,就一个孩子,你还舍得打孩子!”

老陈八十岁大寿要到了,大芳、小芳和天成商量在酒店办寿宴,大芳和小芳到酒店订餐,酒店接待人员拿出菜谱,两个人头对着头看半天,小芳好奇地问:“什么是青龙卧雪?”酒店的工作人员笑着说:“就是用我们特制的调料拌蓑衣黄瓜。”“蓑衣黄瓜?是新品种的黄瓜?”“是切成状如蓑衣的黄瓜。”小芳看了看大芳:“不还是拌黄瓜么?为什么不叫凉拌黄瓜?”接待人员笑了:“这个要问厨师长,菜谱是他定的。”

“你们的菜谱没有图片么?”“有呀。”接待人员又拿来两本菜谱,大芳和小芳看着看着就头晕了:“这个菜也不错,那个菜也挺好,真是麻烦。”接待人员说:“不麻烦,你们可以告诉我们用餐的人数,我们可以给你们安排菜谱。到时候,你们提前过来看一下菜谱,不满意的菜品个别调换一下就行了。”小芳说:“你早说呀,浪费我们的时间。你们有什么标准的?”“一千,一千二,一千六的。”“一桌十个人?”“对。”小芳说:“看一下一千六的菜谱。”

大芳和小芳回到老陈家,大芳告诉老陈:“订了两桌,每桌十六道菜,冷盘四个,热菜十一个,还有一个汤。热菜有鸡有鱼,还有你喜欢的红焖肘子。”老陈点头,妈妈问:“有菠菜蘸酱么?”“妈,我们问了,没有,给你点了一个凉拌菠菜,行么?”“唉,还是菠菜蘸酱好吃。也行呀,我也不做大酱了,都是去超市买酱。说句实话,真不如我做的好吃。”大芳说:“妈,我还想和你学做大酱呢,虽然麻烦点,好吃。”小芳说:“妈,你知道我最想吃你做的什么饭么?”“不知道。”“酸汤子。”妈妈和大芳都笑了。

妈妈说:“你小时候,一看到我做酸汤子就生气,宁可啃硬硬的窝头,也不愿意吃酸汤子。”大芳也说:“是呀,你进家门闻到酸汤子味儿就拉着脸,说屋子里太臭了。我估计,现在给你做出来,你也不会吃的。对了,妈,当年你做酸汤子时,怎么能把汤子条拉那么长?”“嗨,就是扬扬手的事,你总怕把汤子条挤到锅外边去。”“因为我确实把汤子条挤到锅外边了,没敢告诉你。咱家还有汤子套么?”妈妈摇头:“早就没有了,当年那个还是你爸的徒弟用白铁皮做的呢,做得真好,套在大手指头上 ,不大不小。现在,估计没人会做那个东西了。再说了,好好的玉米面,谁会把它发酸了再吃?那时候是没办法,要想着法子吃玉米面呀。”

老陈不高兴了:“让你们去订菜,你们却说些没用的事。老大一家什么时候回来呀?老二到底回不回来?”娘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妈妈推推小芳,小芳走到沙发前:“爸,大哥过年的时候就说不能回来给你祝寿,他还要去讲学,大嫂跟着去,他儿子娶了一个台湾媳妇,好像在国外定居了。”老陈摇头:“我还以为他们会回来呢,结果还是不回来,我还没见过孙媳妇呢。他们还没有孩子?”“没听说有孩子。”“老二呢?”小芳说:“二哥不回来,但是他儿子要来,还带着你重孙女回来。”“老二为什么不回来?”“好像有什么任务,回不来。”老陈说:“你们两个记着,不要让孩子走远了,什么出息不出息的,守在身边最好。”

小芳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老就不要操心晚辈的事情了。”老陈愤愤不平地摇头:“老大老二两个,我算是白养了。我现在只当就天成一个儿子。”“爸,你不要这样说。大哥过年的时候给你带了一个寿字条幅,说是一个著名的书法家写的,吃饭的时候把条幅挂在你身后,你多有面子呀。”“什么面子里子的,我都八十岁的人了,活一天少一天,我过的就是人气。他们是什么大人物么,离了他们地球就不转了?”“爸,你不是说过,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么。”“那只是说说而已。”老陈气哼哼地说。

做寿当天,旭旭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陈,小芳跟在轮椅后面。大芳陪着妈妈慢慢地走着:“瑶瑶两口子已经下高速了,再有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嗯。老二的儿子媳妇怎么还没到呢?”“妈,我忘记和你们说了,他们临时有事,不能来了。”妈的脸上现出失望的神色:“到底还是没来呀,你爸知道又要不高兴了。”“你们也是四世同堂了,应该开心才是呀。”妈妈点点头:“希望你爸不要生气。对了,乐乐好像还没有对象,我问乐乐,乐乐就是个摇头,我问天成,天成就发脾气。”“没有,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在大城市生活的,根本不着急找对象,问他们就说没时间没有合适的人。旭旭大学毕业两年了,也没找对象。”“唉,我像乐乐这个年龄都三个孩子了。”

天成开车把酒水饮料送到酒店。乐乐坐在车上。天成说:“在车里戴着帽子口罩干什么?”“你不懂,防晒。”“在车里还能晒着?再说了,晒黑点有什么不好,看看你把自己捂得像白条鱼,好看么?”乐乐翻翻白眼不说话。菊华推了下天成的手,摇摇头,天成无奈地叹口气。

车到酒店门口,天成下车,乐乐还在车上玩手机,天成说:“下来帮我们拿饮料。”乐乐不情愿地把手机装进挎包里:“酒店的工作人员不能帮着拿么?”“能不能帮着拿,你拿几瓶不行么?”乐乐双手抱起一瓶大可乐,天成说:“你一手拿一瓶。”“我拿不动。”“你每天都不吃东西,能拿动才是怪事!”

包间里,老陈穿着大芳给他买的深红色的唐装,身后长长条幅上一个大大的“寿”字。妈妈坐在他旁边,也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唐装。儿孙们各自坐好,服务员问:可以上菜了?大芳说:“再等会儿,还有三个人没到。”老陈说:“三个,老二的儿子呢?”“二哥的儿子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老陈的脸又阴沉下来:“儿子不来,孙子也不来,眼里就没有我这个爸。”这时,天成急急忙忙走过来:“姐,你来一下。”大芳跟着天成出了包间,天成低声说:“二哥走了。”“什么时候?”“刚刚,侄子打来的电话。姐,你别哭呀,这事不能告诉爸!”天成哽咽了,“爸要是知道,今天这寿就没法做了。”

小芳从包间里出来:“你们嘀咕什么呢?”大芳说:“二哥走了。”小芳说:“侄子说不能来,我就猜到二哥的情况不好。这事既不能告诉爸,也不能告诉妈。姐,去擦擦脸,别让爸妈看出你哭过。”“你的意思是二哥的事就不告诉他们了?”“对,不告诉他们。明天我和三哥去二哥那里,你留下照顾爸妈,不要说漏嘴了……”电梯门开了,大芳转悲为喜:“瑶瑶,”她奔过去接过瑶瑶手中的孩子:“过来,让姥姥看看。”瑶瑶说:“妈,你哭了?”大芳的脸色又现出悲戚:“你二舅走了。记着,不能让你姥姥姥爷知道。”瑶瑶点点头。

寿宴开始了,大家按次序走到老陈两口子身边说着祝福的话。老陈的脸色微红,他已经喝了两盅酒,高高的三层蛋糕已经切分好了,每人面前一块,大芳给老陈夹了一块肘子肉,肥少瘦多,老陈摇头:“我要吃肥的。”“医生不让你吃肥的,说你血脂高……”“今天我做寿,破例,吃肥的。”大芳夹了一块肥多瘦少的肘子肉,老陈满意地点头:“这块好。”老陈一边嚼着肉,一边看向旭旭:“旭旭,吃肘子,这东西,你妈小的时候想吃都吃不到,现在随便吃,多好!”旭旭夹了一只大虾:“姥爷,肘子太肥了,我还是吃大虾吧。”老陈不屑地摇摇头,转头看看乐乐:“乐乐,你怎么不吃东西,就知道看手机。”“爷爷,我减肥。”“减肥?你瘦成那样还减肥?我看三级风就能把你刮跑。”乐乐低头看手机,不再看老陈。

老陈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对,转头问正在给他剥大虾的大芳:“你两个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大芳的脸色一变,急忙摇头:“没事没事。”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小芳见状急忙走过来:“姐,你去看看你外孙女,我给爸夹菜。”老陈说:“没事就好。我呀,就盼着他们都回来,像你们小时候一样,一家人围坐在小炕桌旁,吃点咸菜玉米面粥,吃点菠菜蘸大酱,多好呀。”

小芳垂下头,大芳抱着外孙女走出包间,天成仰起脖子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扭头抹了一下眼泪。老陈松弛的脸颊泛起红晕,他米奇眼睛,提高声音叫道:“回家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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