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系列之:表哥没回来
表哥被抓走了！
小二喘着气跑回了他住的水泥管里，他是绕了好几圈才敢回到这里的。
出来半个月了，同乡们都找到了工作，就剩他和表哥没人用。表哥眼睛不好使，小二年龄太小。一个半大孩子，一个眼睛有毛病的人，没人愿意用。
几天前，小二和表哥整整走了一天才找到这个地方。同乡们说这里工地用人，告诉小二和表哥，到了之后找找谁是老乡，问问能不能找到活。
天气还冷，雪还没化，工地自然没开工，老乡们当然也没来。看门的大爷说半月后可能开工，到时间再来。于是小二和表哥决定就在这等。
擦擦脸上的汗，小二爬进了水泥管。水泥管里只有一个破大衣和一个小包袱。包袱边上放着半块馒头和几块饼干。这是他俩全部的家当。
小二披着大衣呆呆地萎在地上，他希望表哥能回来，小二盼天快点亮，心想天亮表哥就能回来。
肚子一阵阵叫，但小二并不感觉到饿。他只是后悔，当时要是自己不口渴，不到那边水管去接水，表哥不就没事了吗？
摸摸手中的半瓶水，小二心里恨自己，一冲动，真想把水瓶摔出去。
小二是拉着表哥跑的，只是表哥黑天看不见路，只能让小二先跑。小二躲在暗处，看着他们把表哥按倒戴上手铐，推进警车。
小二不明白为什么表哥会被抓，他只是记得表哥告诉他，没有工作单位，没有暂住证，天黑了不能出门，出去会被抓。
小二真希望有张暂住证，虽然他并不知道暂住证长什么样，是像学校发的奖状一样，还是像他兜里的团员证?小二没有身份证，村里办过一次身份证，但是他年龄太小，不能办。能证明他身份的只有口袋里这张团员证。
小二想去找表哥，但他不敢出去，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
天亮了，小二爬出水管。城市的烟筒冒出阵阵黑烟，一辆辆垃圾车经过小二身边，驶向河边的垃圾山。
小二奔着河边走去。
小区那边他不敢去了，他要去河边洗把脸。
清晨的河边飘着白色雾气，杂草浸泡在黄褐色的污水里。河边，不知谁生了一堆火，冒着淡蓝的青烟。
小二向着火堆走去，近了，再近了，透过白雾，小二发现火堆上架着一个铁皮桶，不知在煮着什么。河堤下有一个油布棚子，棚子边上堆满垃圾。一个年迈的老妇人在棚子旁边整理着东西。河里的水没有结冰，黑黑的水漫出白气，一种不明的味道溜着河水漂来，闻着很不舒服。
太脏了。小二想起了村里的化粪池，除了会冒绿水就是恶臭。
小二平常赶鸭子回家，鸭子也像小二一样，从化粪池边上绕过去。
小二的家乡不美，但每条小河的水都能喝，每个水坑的水都有鱼有虾。当然，那个化粪池除外。化粪池是个炮弹坑，因为不长鱼虾，村里把弹坑改成化粪池。又因为坑大村子小，产生不了经济效益，化粪池废弃了，变成了一个大水坑，不长鱼不长虾的大水坑。
不洗了。望着长长的大河，小二无奈地转身。
河岸上，铁桶里水开了，飘过香味来。小二吧唧吧唧嘴，深深看了一眼铁桶，铁桶下，红红的火光让小二想起了家里的大灶台。
小二最喜欢蹲在灶台边烧火。冬天，小二偷偷的烧个红芋。夏天，烤几条小鱼。啥都没有时，就偷偷拿个鸡蛋埋在火堆里。
想到这些，小二更饿了。出来这么多天，他只吃过一次热饭。是在来这的路上，小二口渴，表哥去路边小商店，花三块钱买了一小包饼干。表哥商量了好久，老板才给点开水让泡饼干。
“那里的呀，那小孩?”老妇人看见了小二，问他。
“我安微的，大娘。”小二机械的回答。
老妇人走近点，又问：“来这找谁呀?安徽哪的呀?”
“我临泉的。我到这想洗下脸，不找谁。”
“这里水不能洗脸。你临泉哪儿的?我也是临泉的。”老妇人带着乡音，小二心里感觉亲近起来，“我黄岭的大娘。”
“我仁庄的。来，到我这洗下脸。咋一个人出来了？前天在水管那里我就见你了，跟你一块那人呢?”
“我哥昨晚让人抓走了。”说到这里小二想哭，擦擦眼睛，小二忍下了泪。
“黄岭哪庄的?”
小二报出了庄名。
“那庄侯老大你可知道?”
“那是我大。”小二底着头回答。
“你是老大还是小二？”
“我是小二。”
“都长这么大了。来到屋里说话。我是仁庄你姑奶的闺女，你小时我还喂过你呢。”
小二哭了。
“别哭了，先吃饭。吃了饭，等你姑父扒垃圾回来，让他给你找个活。你东西呢？等会让你姑父给你拿回来。”
小二含着泪吃了一碗饭，这是他这辈子吃得最香的一碗饭。
表姑父给小二找了个活，在垃圾场跟人扒垃圾，工资不高，一天干八个小时，一个月一百八十块。
小二租了房子，四十块钱一个月。
那是一排低矮的小房，一个小格一个小格的分成几十间，一格大约十平米左右。这里原来是猪圈，垃圾山的猪散养之后，就出租给人住了。表姑父和一个叫“烂头”的人帮忙把房子修整好，俩人忙了一下午，给小二在这安下个窝，一个门板，一床被子，一个水桶，是小二的全部家当。小二还是很感激他俩，也很知足。
小二搬出来时，在水泥管里压了张纸条，希望表哥回来看见了，来找他。直到水泥管被垃圾埋上，又堆成了一座垃圾山，表哥还是没回来。
(当年的小二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开启了他少年的情感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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