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从不喧哗

                                                                    （一）

我从初中开始住校，一住十来年，直到研究生毕业才开始真正的一个人生活。关于住校，我最不喜欢的一件事是叠被子。所以，自己一个人生活之后，我每天起床基本一个流程，拉开被子，下床，走出房间。于是，铺床这件事基本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以至于每次有人整理了我的被子，我都会有走进了酒店房间的错觉。

某天，闺蜜留宿，整理了被子。当看到浅绿色的被子平整的铺在床上，午后的阳光从挂着草绿色窗帘的窗户透进房间时，我突然觉得原来铺床也可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二）

2018年，我们一群学生兴致勃勃地走过泰晤士河北岸，匆匆途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只为能一睹大本钟的真容。可是，大本钟被脚手架和塑料布围得严严实实。据说，修缮工作将耗时四年。一群人只好悻悻然地四散去吃午餐。

我在便利店买了三明治、香蕉和酸奶，然后独自坐在国家美术馆前的石阶上吃午餐。当然，我并不是故意不合群，只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餐馆里。美术馆门前，行人络绎不绝地从两侧的石阶道上上下下，最宽敞的中间石阶道两侧和喷泉边上则零零散散坐着一些人。有带着孩子的母亲，有谈笑的恋人，有欢笑的一家三口，也有和我一样独自一人的，吃午餐、喝咖啡、拍照、发呆。

我刚打开三明治盒子，鸽子纷纷落在我两侧的石阶上，似乎在告诉我，“我们也准备好吃午餐了。”于是，我愉快地和鸽子们分享了午餐。短短30分钟的时间，我暂时忘记了自己游客的身份，因此不经意间掀开了英国这袭长袍的一角。

                                                                       （三）

人似乎永远都在自相矛盾。比如，我不喜欢庆祝生日，但也会因为生日被忘记而心生些许失落。周一傍晚收到学生信息，“老师，晚上论文答辩结束后，我们和你一起庆生。”

晚上九点左右，我和学生在安静的办公楼里庆生，我们一起唱生日歌，对着插了没有点燃的蜡烛的蛋糕。尬聊10分钟后，学生忍不住吐槽，“这气氛有点尬。”我忍不住大笑，或许这就是我不喜欢庆祝生日的原因，刻意营造氛围的无力感。不过，一旦说破，所有的刻意就可以丢到一边，我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学生说，“老师，答辩的时候，大家都在议论你，说你好严。”我笑，“这下惨了。”然后故意担心地问学生，“我真有那么严格吗？”学生们齐点头，“老师，我们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都不敢说话，你看起来太严肃了。不过，相处之后，发现你和看起来不一样。”我从来不是热络的人，别人不喜欢我，尤其初识之人，是情理之中的事，我并不会因此感到意外。王尔德说，“你对人人都喜欢，也就是说，你对人人都漠然。”所以，我感谢那些愿意花时间一点点了解我的人，因为他们本可以不这样做的。

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远，更不要说心与心的距离。于是，我早已习惯适当距离带来的舒适和人际疏离省去的麻烦。可是，身边总会有这样一些人，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让我和“用心”撞个满怀，并让我能仔细端详它的样子。

                                                                                    （四）

美剧《良医》里有这样一个故事。未成年男孩决定变性，所以服用抑制激素分泌的药物。可是，药物对ta的身体产生了极大伤害，直至ta被送入医院治疗。

患有自闭症的Shawn医生一直拒绝称男孩为“she/her”（她）。男孩手术前，Shawn医生做术前检测。他告诉男孩，男孩体温和血压都是正常的。男孩略带自嘲的语气重复了“正常”这个词，并随口问，何为“正常”。Shawn医生解释，“Typical. Usual. Expected.”（典型的。正常的。符合期待的。）男孩无奈苦笑，“听起来和我一点不沾边。”

然后，Shawn医生问男孩，做女孩子是一种什么感觉。

男孩笑了，ta说厌倦了别人的议论和指指点点，反倒更喜欢Shawn医生这样直截了当地询问。

男孩说，“When I used to look like a boy, I felt…different. The kids at school didn’t understand me, so they picked on me. I spent a lot of time alone. When my parents let me be me, I felt like I didn’t have to pretend any more. I felt free, like when you’re in a pool, you just let go and float.”（当我过去看起来像男孩的时候，我感觉很不一样。学校的孩子们都不理解我，所以他们总是起欺负我。大多数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当我父母让我做我自己的时候，我感觉不用再假扮别人。我感觉到了自由，就像在泳池里，自在漂浮。）

Shawn医生说，“我不太会游泳。”

不过自那之后，Shawn医生不再用“he/him”指代男孩。

那一晚，男孩手术之后，Shawn医生下班回家，他径直走到邻居家，请求邻居帮忙撬开游泳馆的门。Shawn医生仰面浮在在泳池里很久很久，他的邻居问他做什么。

Shawn医生回答，“Understanding.”（理解。）

感谢我生活中遇到的每一个愿意去理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