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一

回到海口的第三天，彭老师就和他的学生搭船回内地了。我姐夫也想走，但看着我们几个人都想在这里坚持，便不好提出来。海口这边的退机还在进行着，但对于那些拿了和购机单上不一样的产品的人，政府方面还是不认。这样，我父亲所购的那份保健品还没法退掉。

自从禁止传销后，我们就把房租改为半个月交一回，这眼看过几天又要交房租了，大家凑的生活费也没剩多少了。再这样下去，就可能连“新三样”也没得吃了。原来每天一顿面两顿饭改成了中午吃饭，早晚吃面。

彭老师走的那天晚上，吃过晚饭，冲了个凉，大家都坐在院子里。

“老家都开始打菜籽了!”李鹏的话一下打破了沉默。

对于出门在外的游子，故乡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丁家沟老王的猪还给我留着，丁老头把猪伺候得像祖先人似的，每天要将猪撵到竹林里放风，他的猪肉人些抢着买！”启贵又惦记起他杀猪的买卖。

“厂里开始破产清算，给我打了几次电话叫我回去！”我也想起家里给我打电话说厂里让我回去参加破产清算的事情。

“看你们一个、二个的都在说老家的事，是什么意思嘛？”刘红看了看了看众人，然后把目光转向启贵，“胖子，你们不是还想着在龙坦沟修电站吗？就这样说过就算了？”

当初启贵他们刚加入传销组织时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几个人便商议发了财回去一定要在家乡的一条具有落差优势的小山沟里修一座电站。刘红指的就是此事。

“你不要那壶不开提哪壶！”我姐夫打断了刘红的话，“房租眼看就要到期了，凑的生活费也快用完了，你们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是哦!当时很多人都带着遗憾和绝望离开了。杨云凤的老公在她去三亚之前就回老家了，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经过几次和像我们这样的传销人员的交锋，杨云凤学精灵了，在我们面前就一味的装可怜，谁也拿她没办法。她老公走后，她就搬到她姐夫租的房子里去住了。她姐夫和我姐夫是亲的表兄弟，以前和我们几个人都很熟悉，当着他的面，我们更不再好为难杨云凤。

我姐夫打断刘红的话是害怕他的话会激起启贵的情绪来，他的牛脾气一旦上来了，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但他话里所提到的问题却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面对的。留下来就面临着生计问题，总不能在这里坐吃山空。

“林老皮去做火柴了。”我忽然想起去三亚之前有一天在大街上碰到林老皮，他告诉我他在一个火柴作坊里做火柴。当时有很多高档的宾馆和饭店都要用人工火柴做广告，就有些小作坊专门加工这样的火柴。

“林老皮也会去做这样的事？”启贵发出一声感叹，“好赖他还是一个老板！”

“老板，光板板！杨云凤搬走了以后，就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县里过来的人越走越少，谁还会让他打秋风？”李鹏也接着说道。

“林老皮都做得下来，我们也做得下来！”刘红眼里忽然闪出一片亮光。

“做火柴是计件的，挣不到几个钱的。林老皮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现实，不现实！”启贵摇了摇头，“老子杀头猪一天也要落下个百十来块，一个月下来也有一千多的银子！”

“我们都要供家养口的，不可能拿纸把娃娃的嘴巴糊起来吧？”李鹏也否定了这个建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刘红烦躁的站了起来，“我看你们还不是都想回家嘛？”

“争啥子争？明天出去找找不就知道了行不行了？”我姐夫一句话打断了大家的争论。

这可能也是他心里真实的想法。他作为老家第一个来这里做传销的人，最初也像我们中间很多人一样以为找到了一条发财的门路。虽然他比我们中间每一个人都获得了更多的收益，但他为了装点自己成功人士的形像，也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光坐飞机就来回了两趟。还买了一个水货手机，虽然在我们内地使用不了，但在当时我们当地只有少量的“大哥大”的那种环境下，也是令众人刮目相看。而且我还听说他为了尽快拓展业务，自己一个人就购买了三份产品，这也会花去一万多元。因为禁止传销来得太突然，他没有从退掉机器的那部份人身上得到提成，几番折腾下来他也是亏得一塌糊涂。对他来讲，他也并不想马上回老家，而是希望自己能通过打工弥补一点损失。

大家再一次沉默下来。

刘红显然并不满意刚才大家的态度，他气咻咻的走到水井旁，压起一桶水，冲起凉来。哗哗的水声响在我们耳边，却并没有让人感到一丝清凉，反而让人感到无比的烦躁。

城市的夜空灯火通明，却显得空荡荡的。月亮和星星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更加让我们感到落寞与茫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