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汇总

2021-02-22  本文已影响0人  跬步读书

作为广袤宇宙中的一粒微尘,作为万物生灵中的最普通的一员,作为构成人类社会的一粒最基本的细胞,该如何面对自己平凡的一生?平凡人怎样才能不平凡,平凡人能不朽吗?在这个星球经历四十个春秋后,这些问题如年久失修的门枢发出尖锐而悠长的声响,不时盘旋在午夜黑暗而深邃的时空。当意识自己犹如窗边停驻的甲虫想撬动地球,我渐渐明白了以全民平均学历以下的学识、以全民平均水平以下的智商,想想明白这些问题,简直痴人说梦。

我心怀恐惧坠入自设的黑暗深渊,开始质疑自身存在的理由,质疑身边的一切,质疑整个社会,质疑生命存在的意义,质疑宇宙真实存在的可能。既然无足轻重,既然细如尘埃,我为何存在?

假设从此刻起我不复存在,社会仍照常运行,世界仍照常运转,该生的生,该死的死,一切均按自己的规律不停歇地继续前行。

“活着有什么意思?”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在上午大课间,前桌的江鸣对我说的。他看着我们瞪大的眼睛,转过身双手支颐在桌面继续说,

“看嘛,人慢慢长大了就结婚、然后生娃,接着养娃。终于把娃养大了,娃又结婚、又生娃、又养娃……”

“我是看透了,活着就是这样--结婚、生娃、养娃,你看活着有什么意思嘛……”

他一直重复着“有什么意思嘛”,我们都笑了,或许是被他脸部的表情逗笑的。我无意瞥他的眼眶只剩白色的眼珠,笑顿时悬在了半空,宛如被按下快门,整个初中生涯,他是唯一清晰的面孔。

三年里与他交往不多,或许是觉得他说话幼稚,行为怪异;或许是他一直固定在第一排,而我后移至了四排。每天上学与放学路上,他家是必经之路,偶而撞见也只是擦身而过各走各的。

初中毕业后再没有关于他的消息,读高二时,听说他弟弟在学校与同学打架斗殴被捅死了。

他弟弟死了,周边的人感受到的是更多的快意,庆幸少了个危害邻里的恶少。而那时的我感到的却是恐惧,一种与生俱来对于“死”的恐惧。

曾经花圈、哀乐、纸钱、棺木……甚至是字典中的“癌”字,凡与死密切关连的都延伸成恐惧的符号。这随处可见的符号,常不经意将我拉入恐慎的深渊,将我笼罩在死亡散发出的淡淡似黑雾般的模糊团状物中,越想逃离,越是如影随行。

那时我不爱说话,常在人群中发呆。偶然在家门口听到隔壁李叔与父亲的谈话,“这孩子是不是哪不对,总怯生生的。”我收住脚步,躲得远远的,直到看到李叔离开,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家。

我将自己锁在房间,痛恨恐惧的侵蚀,深恨自己的胆怯与懦弱,两种情绪不停地交织如汹涌的海浪不停冲击着弱小的心堤。我忍不住满屋寻找刀、剪,想作个了结,结果一无所获。我将意识全部集中于死亡,汗水湿透了后背,恐惧终于向后退却,不久我沉沉睡去。

童年的时光像一张孤单的网,一成不变的网格将时间分割成大小相同的方块,重复、单调拉长了对时间的感知。当你收起网,网里的收获无须清点一目了然。海全身一定缠满密密麻麻的网线。

与海的交往是在学校举办宣判大会上。那时开始“严打”,作为小学四年级学生,感觉特别热闹新奇,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绿军装,离校门口差不多一里路,他们就开始笔直地分列在道路两侧。每人手中握住长枪,枪头耸立锋利的刺刀,一看就是真傢伙。不知回了多少次头,总被班主任尖锐刺耳的声调打断,在队列推搡中走进了校门。

通往操场的路上挂满了横幅,人流顺着人墙涌向操场,耳畔充斥广播强而有力的声音。

烈日投下的热量在密集的人群中无法散发,化作每人脊背和面庞上的汗水,滴在尘土中转瞬消逝。

身后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八辆军车分二个纵队,裏挟着尘土,冲向审判台,然后一字排开,整齐划一熄火停车。全幅武装的绿军装将五花大绑的罪犯押下车,分列于审判台两侧。

人群倏地骚动起来,交头接耳声此起彼伏。班上最玩劣的同学得意洋洋地从左往右指认着,不时说出些名字,还不时炫耀他们家与自家的方位。大家忘记的炙热,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地不停追问……

广播再次响起,声浪震得耳膜生疼,我感觉嗡的一声,所有声音都糊在一起,粘粘地。烈日将影子压在脚底,汗水不时地冒出又蒸干,台上的人似乎旋转起来。我看见自己呼出的气流慢慢扩散开,刺眼的光线似乎也暗了下来。

头晕沉沉的,我集中全部精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一直坚持着。

不知哪来风,将我带回现实世界。我看见人流似潮水般涌出校门口。来不及细想,下意识跟了上去。前面开始拥堵,人们互相推桑着往前。我感觉身后面有人拉扯,回头一看是海。

“跟着我往后山走!”

“去哪?”

“去看枪毙罪犯!”

海拉着我向教室后面围墙冲去。围墙很高,海借着冲力脚向墙上一蹬,双手攀住墙檐用力一撑,上了墙。他骑在墙上弯下身伸手把我拉上去。走到后山附近我们跳下,沿着山路一直向林场跑去。

我从未一口气跑过那么长的距离,心仿佛都要从口中跳出来。前面山路边接着一个山包,草丛趴满了人,我们也找了个地方趴下。

透过草丛,我第一次看见了死亡。

直到卡车拖走尸体,我们才沿原路回了家,海原来一直距离我不过二三百米。

当天情形今后总会不由自主浮现,类似露天电影,我静静等待它的开场、播放,结尾处总能听见弹壳掉在地面的清脆声。

我想恐惧可能源自一种对未知事物的想象,只是这次不是逃避而是面对,它终于退出长期侵占的中央位置,回到它本该存在的一角,也许这就是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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