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记忆（五）：爸爸的垫腰袋

我的小学时代是一个需要学会挨饿的时代，不仅老人需要会挨饿，小孩子也要会挨饿，因为不会挨饿就会被饿死。所以，每顿吃饭只能吃个半饱，然后留着肚子去山里再填补。

以前，没有现在这么好的肥料，更没有杂交水稻和杂交玉米，老品种的高杆玉米从每家每户那几块山卡卡地长出来根本就不够吃到来年秋收。因此，到了每年的六七月份，大家都扛着锄头背着背篓上山去挖各种药材变卖，然后又买别人的老玉米回来吃。

在我的记忆中，爸爸常年背着个垫腰袋，远看近看都像是个要去摘菜的农家妇女，只有我们家里人知道爸爸的垫腰袋是个招宝袋。

爸爸是个特节俭的人，或许是因为他吃过太多的苦头。爷爷在爸爸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奶奶很快也改嫁他人，只留下爸爸他们几个兄弟姐妹相依为命，作为大哥，爸爸不得不早早地肩负起一个家庭的责任。也许，从他接过家里的顶梁柱开始，那个招宝贷就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了。

我每次跟着爸爸下地，在路边看见一颗玉米粒，爸爸就弯腰把玉米粒捡进垫腰袋里，看见一颗花生米也捡，看见一个辣椒也捡。爸爸开始捡这些的时候，他们什么都不说，看过爸爸捡几次后，我也开始主动如获至宝地捡起来。这时候爸才开始给我讲我们苗族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水把世界淹了九年，世界上的人和动植物都死光了，有两个兄妹躲在牛皮鼓里才得以幸存。当大水退去后，两兄妹从牛皮鼓里出来，发现先前的粮食都已不知去向，两兄妹只能靠吃野果和打猎为生。有一天哥哥出门打猎，遇见一只喜鹊飞过，哥哥本想追猎喜鹊，谁知喜鹊往地上丢下三颗玉米粒，大叫三声而去。哥哥捡起玉米粒，找了一处肥沃的土地，把玉米种下去，就这样，三颗玉米粒就变成了三包玉米。第一年收获的三包玉米又在第二年收获了半楼层的玉米，但是两兄妹没有吃，他们把玉米全部种下地，接着，他们在第三年收获了两楼层的玉米，这次他们终于肯放心的吃玉米饭了。玉米就这样得以延续到现在。”爸爸讲完故事，他接着对我说：“每一颗玉米粒都可以发展出一楼层的玉米，所以我们不能浪费每一颗粮食。”年幼的我数着袋子里的玉米粒高兴地对爸爸说：“爸爸，我捡了五颗，以后就会有五楼层的玉米，我们就不会饿饭了。”爸爸微笑着向我点点头。

那时候家里养不起牛，每到年底都要上山铲火土，铲各种荒草杂草晒干，伴着少许泥土烧成土灰，等待来年开春当成农家肥拿去种庄稼，这样庄稼就会长得更好一些。爸爸的垫腰袋里往往还装着一个折叠的大口袋，目的是为了捡拾路边别人赶牛拉下的牛粪，这样长年累月下来，玉米粒虽然捡得不多，牛粪倒是放了一米高的一堆，这为铲火土减轻了不少压力。

小学毕业后，打工潮来袭，爸爸妈妈为了供我们读书选择出远门打工，我们也不再为每年的饿肚子而担惊受怕，但是爸爸的垫腰袋从没有丢失，我们兄弟姐妹都养成了节俭和珍惜粮食的好习惯。尽管垫腰袋里的玉米粒没有像故事里一样发展出很多楼层的玉米，却让几个从挨饿岁月里爬出来的孩子懂得每一粒粮食都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