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手足相残，我还算幸运……

童年

我内心一直以来的纠结，甚至死结，是我害怕我弟弟，跟他说话得脑子里转几个来回才开口，还得装着姐姐的架子和样子。哪怕我们一年没见，他开车去车站接我，一路无话。我不知道说什么，害怕跟他说话。

这种害怕好像从小就有。小时候只要我和弟弟吵架，父亲的巴掌一定是落在我的头上，母亲一定会说：“你大，不会让着他点吗！”在他们眼里，老大就该让着小的，就该挨打。

我害怕挨打，所以那时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恨，那是嫉妒、无助、不公、不解……一系列情绪堆积发酵而来，贯穿着整个童年。

有时候玩的忘形就忘了这恨和怕，我和弟弟一起钓鱼摸虾抠螃蟹，一起爬树粘知了掏鸟窝，一起偷桃折荷花被狗追……现在想想，好像明白为什么兄弟姐妹之间叫手足——手到哪里脚就要跟到哪里，脚痒痒了手就给挠挠，手痒痒了就打一顿。

如果只停留在小时候，我和弟弟虽然动不动就打架，但还是会很快乐。成长总是那么无情，把原本形影不离的两个人生生分在两个世界。

这种生生的分离是从初中开始的，那会儿家里没钱，想吃顿豆腐都找不出两块钱。

我在县城读初三，他在镇上读初二，遇到学校分流，他坚持跟着去职业中专学技术，说要挣钱供我读书。班里数一数二的成绩，老师不放，父母不同意，他就死活不念了。

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学了两年电焊、车工，之后就是打工。

记得我读高二那年，他在我学校附近一家厂子打工，一天中午他出现在食堂，给我带来了自己炒的瘦肉干。

我至今记得那被酱油炒的黑黑的肉干有多香。看他脸上被电焊火花崩得脱皮，露着血，我好心疼，心里满是惭愧。

我不知道一个16岁的少年，初入社会，他都遇到了什么？是老板的驱使，别人的小视，还是金钱的利害，社会的灯红酒绿？

我不敢问他，从来都没问过。他也从没说过。我记得陪他度过那段日子的是《狼图腾》和《厚黑学》。

后来，在母亲的劝说下他远行出去打工，跟村里人去了电子厂。半年后回来，给我和父母买了衣服，之后再也不出去。

直到我考研成功的那年暑假，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再去那样的地方打工。因为我去宁波一家电子厂呆了一个月，每天过着机器人的日子，我不知道一个人长期在这里会不会疯掉，可我明白了弟弟。只是，这明白来的太晚了些。

弟弟不出去打工的日子里脾气越来越大，动不动就跟父亲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十七八的年纪，正是张狂的时候。他的臭脾气让我越来越怕他，越来越不敢跟他说话，更别提聊天。

直到他恋爱了，看他对叶青满心疼爱，柔肠百转，我心里才稍稍安定一点。于是，每次他俩吵架，我就成了和事佬。

我到济南读大学，他去送我，村里人都说我妈傻，供女儿读书，不供儿子。那年，我十九，他十七，他却像哥哥。有一件事我记忆深刻，当时出了汽车站，我坚持等k92路公交去学校，因为入学通知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可是左等右等不来，对两个初次进城的年轻人来说，光这等就已经受不了。

弟弟建议去别的地方看看，我不听，坚持等，语气里已经带出了情绪。

我看到弟弟压着他的火，像哄我似的说：“我们去问问警察可好？不都说济南的警察叔叔可靠吗？”弟弟问完回来，才知道这是汽车东站不是长途总站，根本没有k92，要走到和平路口西的站牌，去找102路。

那是第一次，我感受到弟弟长大了；也是第一次，我知道什么是高中地理课本上讲的站牌。在我们的小县城，公交车都是招手即停。

我到北京读研究生，也是弟弟送我。

那时他已经在村里摸爬滚打好几年，放过羊，养过鸡，磨过草……都是很脏很累的活。我不知道不甘平凡的他撵着一群羊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可我知道鸡棚里刚上小鸡的时候，要在里面守七八天，几乎是不眠不休。

幸好母亲帮衬着弟弟，父亲和弟弟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不闻不问。而我，就站在这个家庭的中间，不知道该怎么跟弟弟沟通，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

我想让弟弟“孝顺”一点，可是觉得无从要求，他已经很苦很累；我想让父亲理解弟弟一点，更是无从开口，父亲委屈难耐到极点。就这样看着他们别别扭扭的过。

2011年弟弟结婚了，22岁结婚，在我们村算是晚的。

弟弟很会过日子，甚至是很抠，舍不得花钱。2010年他送我来北京读书，安顿好，我和他坐车去天安门转转，结果我俩一直从前门走到北京站，中间买了一瓶水，一个老冰棍，那是9月份的北京，天气正热。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只记得饿了，直走到北京站旁边，找了一家面馆，酸辣粉6元一碗，青菜面7元，这是店里最便宜的，弟弟还嫌贵。在我的坚持下才没有再换饭馆。弟弟一个人在车站从下午等到晚上，又坐夜车回了家，夜车很累，他那时候肩膀疼……

现在的弟弟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一儿一女，小侄子5岁，小侄女比我的溜溜大11天。弟弟现在挣得比我多，他自己都说活的比我自在。可我心里就是放不下，对他的愧。

所以才怕他，所以不敢跟他聊天。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是很陌生的两个人。在我的概念里，兄弟姐妹就应该是亲密的，无话不谈的，就应该时不时聊聊心里话。长大后，我和弟弟从来没有。

写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难道是我的观念有问题？我的期望太高了？兄弟姐妹可以不亲密？难道说我应该接纳现在的状况？我和弟弟走的不同的路，但都很幸福，这就足够了？

或许吧！希望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我能不躲闪目光，多跟他说两句话。

注：本文是鼓励咨询＋自由书写21天训练营第14、15天作业——出生顺序，兄弟姐妹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