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03：纷雪的十五
三十而立
三十而立03：纷雪的十五
“寒冬腊月”在深圳是个传说，没有刺骨的风，没有冰冷的雨，更没有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坐在滴滴专车上的小小看着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深圳繁华”，记忆深处降下来阵阵寒意席卷着通身，新鲜雪和着硬泥土散发出的凛冽凉爽扑鼻而来，她忘记了打车的钱是蚂蚁借呗里借来的，忘记了明天该何去何从，显然也忘记了今夕是何夕，任凭脑海里飘起一场明丽的雪花。
这雪花和十五年前的一样，小小记得那一天也是自己的生日，因为贪嘴妈妈做的生日早餐而迟到了，恰巧又是班主任的早自习，她冻得通红的手提着妈妈做的蛋糕站在教室门口，班主任“田爹”架着上下一般粗的身子堵在门口，冒着水汽的眼镜后面藏着一双小眼睛，像盯着“杀父仇人”一样盯着小小。小小也不知因为天气冷还是班主任那双寒厉得要把镜片射爆的眼神，她一个后跌步，蛋糕从冻得麻木的手里掉了下来。
三十而立03：纷雪的十五
“郝小，你就是为这个东西迟到的？”班主任横生的肥肉像水波漾了漾。
小小正准备弯腰捡蛋糕，吓得动弹不得，也许班主任精通类似于什么“冰封神功”。
“你自己听听，同学们都在背诵孔圣人的《论语》，你，给我背一篇《论政》。”
“子……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舞蹈，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停，吾十有五而志于什么？”班主任折下他的腰，水汽后的眼镜凑到小小挂着鼻涕的鼻尖前，她连忙吸了一口冰冷的鼻涕，脖子被那口气哽得老长。
“舞蹈！”小小后退了一步，仿佛积蓄了足了打倒怪兽的力量，气吐出来了，脖子也小心翼翼地复位。
三十而立03：纷雪的十五
“你……到操场的雪地里站着去，背清楚了再进来。小小年纪，不务正业，孔夫子都要被你气活。”
小小捡起蛋糕，搓着通红的手，呵着白色的雾气，内心真像是与怪兽大战了三百回合，拖着伤残的身体，带着喜悦的笑容，那漫无目的飘落的雪花就是给她庆功的礼花，她忍不住在雪地里跳起舞来，数不清的雪花都是她的伴舞，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她是无数雪花中的一朵，从中国飘到巴黎，从巴黎飘到伦敦，又从伦敦飘到纽约，她的花瓣沾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尘埃，最后落在自由女神的手掌上。
“跳得真好看！”一声吆喝和一阵寂廖的掌声把小小从自由女神手里拉回来了。
“薛家琪，你怎么也来了。”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身材裹得像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在雪地里移动。
三十而立03：纷雪的十五
“天太冷了，我早上起来跟着广播跳了一段健美操就迟到了。”
“那田教主让你背的什么？”
“田教主？”琪琪戴着最流行的毛线帽子，两边的线团吊在耳边，显得她的瓜子脸上的五官更加精巧。
“我刚刚给班爹封的教主。”小小已经认定班主任是有盖世武功的。
“哦……教主让我背《论语.为政》，我背到三十而立就不记得了。”
“哼，我都背完了，教主也让我过来了。”只见一个高瘦的的身材，穿着一身洁白的羽绒服，一圈飘舞的毛边帽子下是一张麦色的深邃脸蛋，活脱脱一个美洲印第安人。
三十而立03：纷雪的十五
“郑可学霸，你怎么也来啦。”
“天气冷，起不来床呗，其实我有在床上背《论语》的咧。”
“气人，背也背了，说也说了，还不让进教室。”空旷的操场上，响起了一个浑厚粗糙的声音。
“得了吧你，他最受不了迟到的人，你就是现在考个状元给他，他见着也难受。”
“雷雨田，曹日心，你们俩……哈哈……”小小顿觉冷寂的操场热闹起来，平日里没有交集的五个人像患了一场大难，彼此见谁都觉得亲热无比。
三十而立03：纷雪的十五
“我早上蹲厕所的时候看了一会财经新闻就迟到了，那个人让我解释‘三十而立’，我就说‘人到了三十岁必须要成立家庭、建立事业’啰，他恨不得把我吃掉。”雨田个子矮矮的，长着一副学究气的面孔，走在学校里，经常有陌生班级的学生向她行李恭敬地叫一声“老师好！”，弄得她哭笑不得。
“反正要背背不到，要说说不好，要命就有一条，留下一张嘴，吃遍天下美。”魁梧的日心一张嘴就暴露了身材的秘密。“哎哟哟，这谁家的蛋糕，正好我早餐没有吃饱，天气又冷，我的肉肉快扛不住了。”
“这是我妈做的生日蛋糕，我妈说了，这蛋糕要和好朋友一起分享，现在咋们不仅是好朋友，还是难姐难妹呢。”
“哟……再过两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两天后又是日心的生日。”雨田仰着头看向从小玩到大的日心，日心则偏着眼瞄着蛋糕。
“巧了，我腊月十四的生日。”可可说完，所有人充满诡异而期待的眼神看着琪琪。
琪琪迟疑了一下，捧着肚子大笑说：“腊月十五这个日子会不会让你们失望。”所有人都跟着笑起来，在地上抓一把雪撒向天空。
“结拜吧！”有人喊了一句，于是五个人齐刷刷地跪成一条线。
三十而立03：纷雪的十五
“我最大，我是大姐，我建议哈，孔老儿不是说十五立志于学么？我们每个人都说一下十五立志于什么，等到我们大家三十岁的时候，不管我们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要相聚到一起，看看自己曾经立下的志有没有实现。我先来，我郝小，立志于当一名舞蹈家，把中国舞跳向世界的舞台。”
“我雷雨田，立志于当……一名伸张正义的律师。”
“我，我曹日心，立志于当一名吃遍世界美食的美食专家，还要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
“我，郑可，立志考上北京大学，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孝敬父母。”
“我，薛家琪，立志于当一名情感专家……”琪琪压了压帽沿。
“咦……大雪天的，某人脸红啦。”四个人开始起哄。
“黄天在上，后土在下，雪花在飘，北风在啸，我郝小愿与雷雨田、曹日心、郑可、薛家琪四人义结金兰，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鸡腿一起吃，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
小小耳畔回响着十五年前的誓言，眼前下着一场漫天大雪，她化身成其中的一片雪花，飘到车窗外，飘到深圳流光溢彩的上空，飘洋过海，来到纽约百老汇大剧院的舞台上。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当然知道，我会早点回家的，老婆，煮好腊八粥等我回去喝。”滴滴司机一声电话，小小的雪花顷刻融化在百老汇的舞台上，雾化成一缕轻烟消失在半空。
小小恍然大悟，今天是腊月初八，是她们五姐妹结拜的日子，然而，也是兑现十五岁志向的日子，这堪比《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从三等舱被邀请到头等舱，小小准备好了去受一场“三十而立”的奇耻大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