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一所房

时间回到2019年上半年，那时刚从国内探亲回来，在滑雪场摔了几跤之后，发现怀上了皮皮。把上了一半的滑雪课退了，开始为生养孩子做起了打算。

公婆欣然答应漂洋过海来帮我们带孩子，那么第一件要解决的就是住处。拿出纸笔（其实是Excel）乖乖地算了一笔账，买一个够住的房子，只要能住够两年，就稳赚不赔。即使算上房产税、房屋保险、贷款，每月平均支出也不比租房支出高。唯一的缺点就是前期需要花时间心力做调研、看房，并且处理繁琐的买房手续，但是，自己的房住起来方便又舒心，这个优势更胜一筹。

两人一合计，买！于是把看房提上了议程。

起初我们在Zillow网站上浏览附近等房屋出售信息，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也差不多对自己想要买的价位和面积有了底。

某天中午从办公室出来，在汉诺威镇上吃完午饭，路过一家房屋中介，看到名字“四季”瞬时想起了“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在感叹名字取得真好的时候，人已经走进去了。

这天正巧遇到房屋中介乔安在店里，见她第一面的时候我小小地吃了一惊。乔安满头白发，看样子有六七十岁，然而穿着打扮精致清爽，整个人瘦小干练，口齿思维都格外敏捷，状态极佳。她是我在美国遇到的第二个用极佳的状态工作的“老太太”，另一个是我们系里的前台珊迪。

乔安了解了我们的来意后，迅速地根据我们心中的初步想法推荐了几所在售房屋。和她打交道真叫人愉快，沟通简单流畅，没有多余的废话，双方都能极快递理解对方并做出相应的回答和调整。

小镇周围的房子都是二手房，在这样的小地方，房屋需求有限，所以极少有房产开发。因为达特茅斯学院的存在，人口流动极大，但是需求变动不多。

我们在周末由乔安领着看了四所房屋，其中两个在同一个小区。这个小区距离达特茅斯劲10分钟车程，离另一个方向的购物场所也是相近的距离。小区环境很好，房子建造于2004年，15年的屋龄其实在本地已经算不错。这里有很多上个世纪建造的房屋，甚至还有近百年的老屋。我们担心屋龄过久容易爆发线路和水管方面的故障，因此尽管老房子看起来更古朴有特色，我们还是更倾向于（相对来说的）新房。

这个小区名为“石溪”，约20栋三层楼房围在一起，每一栋纵向分割成三个单元。我们在报价过低错失靠山的那一个单元之后，以同样的报价拿下了靠路的另一个单元。

在美国买房，大多是这样的流程。联系房屋中介看房，遇到心动的房屋可以给出心目中的报价，由买方中介与卖方中介沟通，对方可以接受、拒绝或者议价。等到谈成了合适的价格，双方会签订一份初始合同，买方出具订金以及贷款预批或者存款证明。

在此之后，乔安协助我们安排所有的事情。作为持访问学者签证的外国人，我们只需首付20%即可，但是为了少出利息，我们把所有的存款都拿出来了，预付了40%。这一年的房贷利息也实惠得不像话，10年期的年息率仅2.65%，后来进一步降息之后，我们更是申请调整为了2.35%。

贷款是最重要的一步，除此之外还需要安排专业人士验收，检查房屋的各个部分，主要是水电热和房屋结构。验收之后，作为买方，我们可以提出要求，让卖方修缮某些部分，双方达成协议之后，会进一步签署文件作为房屋买卖合同补充材料。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几乎不需要花什么心力。这和我们遇到了靠谱的乔安脱不开干系，我们十分信任她的专业和人品，做起了甩手掌柜，只在需要的时候出面（比如去银行贷款，和验收房屋）。

2019年5月我们还在看房，等到8月10日就交房入住了。那天一早，我们开车到了一个小律所，第一次见到了我们的代理律师，以及卖方中介。律师是一位高龄老先生，顶着大大的啤酒肚坐在桌前。律师说在哪签，我们就在哪儿签。文件厚厚的一大摞，后来搬回家也没有仔细看过。只是听律师的话好好收着。

在美国的第一年结余工资至此全部花了出去，还背上了一笔贷款。如果说大学学费贷款是我的第一笔负债，这就是第二笔。后来我发现，大学贷款是迄今为止最划算的一笔投资，而这次贷款也给我们带来不菲收益。

从头到尾这三个月的时间，乔安给了我们莫大的帮助，而我们不需要支付一分钱。因为在美国房市上，大多由卖方给双方中介各支付交易额的3%作为佣金。我们粗粗算了一下，发现房屋中介的收入真是高，也难怪乔安年纪这么大仍然在工作。年迈的律师也是如此，他们的专业知识是社会刚需，并且服务价值高。

拿到钥匙，我们立马就开始搬家。来美不过一年，并且一直租住在带家具的房子里，我们的东西并不多，开着自己的车，两三趟就搬完了。

这是我们第一个完全拥有的自己的家。我们在这个三层的小房里渡过了两年时光，皮皮在这里从出生成长到了近一岁九个月。

大多数时间，我们一家人在二楼活动，开放式厨房连着客厅餐厅大通间，窗外就是高高的枫树，常有飞鸟和松鼠光顾。厨房的飘窗是晒太阳的好去处，小鱼格外爱躺在垫子上懒懒地伸爪子。

一楼除了车库外，就是一间书房，疫情来临后，我和陈先生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工作。窗外是绿篱与白色围栏，小小的院子连着大片的公共草坪，正是放风遛娃的好去处。

三楼的两间卧室都有独立卫浴，公公婆婆在皮皮出生后在这里住了一年，帮我们解决了生活上的琐碎繁杂。两个房间之间的走廊上曾经放着一个纸箱做的小隧道，皮皮学爬之后在这里不知往返过多少次。连接二楼三楼的楼梯也是他格外喜欢的游乐场。楼梯旁边的白墙上贴着一系列自己打印的照片，我抱着他一遍遍地学习爷爷奶奶外公姥姥，他会指着穿婚纱的麻麻叫阿姨。

这栋小小的房子里面有太多珍贵的回忆，我们都爱这个家。但2021年结束在达特茅斯的工作之后，还是不得不搬离。

那时我们暂时搬到了波士顿。陈先生在波士顿工作，而我在等待签证以便开始路城的工作。因为暂时用不上大笔资金，房子便留着在出租，横竖稍微能赚一点收入。

一转眼到了今年，年初我在第二次经历求职之后，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陈先生工作的学校的聘书。如今是一家四口，即将在弗吉尼亚开始新的生活，是时候准备第二个自己的家了。

正好，现在是美国房市的高点，不如就把第一个房子卖掉吧。Zillow上面的房屋估值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刨去手续费和各种开支，仍然能够赚到50%的收益。不得不感叹当初做的决定是多么正确。

决定卖房之后，我们抱着试试的心态联系了乔安。不知道她有没有安全度过疫情，是不是还没有退休。好在她的回复来得非常快，爽快地接下了我们这一单。

人在异地，卖房无忧，因为一切都有专业的乔安打理。在网上签署了一堆她提供的文件，看她在网上发布卖房信息，偶尔用邮件或者电话与现在帮我们出租房屋的中介沟通一下事宜，这些就是全部了。

房子挂出去三四个星期之后，我们才收到第一个报价。这时房屋市场已经在明显下行了，我们发布的卖价刻意高于心里的底价，而对方给出的报价过低，我们提出议价，最终对方重新给了一个符合我们预期的底价，就这么拍版成交了。

签合同的时候一看，是个来自北京的中国女孩，不用贷款，直接现金全款买房。心中啧啧感叹，人家这起点就是高。事实上，我们在达特茅斯的时候认识的好多个中国学生也是直接用家里的资金帮助全款买房，省去租房的开支和繁琐。作为一所常春藤学校，达特茅斯吸引了不少中国孩子，这些年轻人不仅家中富足，而且自身也足够努力，足够优秀。

我们与买方始终没有直接联系，而是一直通过双方中介沟通。签下合同之后，重走了一遍当年的流程，只不过，这一次，我们是另一方。

所有的一切都在网上进行，我们在房子卖出去之前，甚至都不需要回去看一眼，不得不感叹其便利程度。直到最后，我们才需要签一份纸质文件。

我们的代理律师通过UPS隔夜达寄来几张纸，勾选好我们需要签字的地方。为了保证签字的效力，我们需要到本地银行，在专业人士的公证下签字。

好在并不复杂，电话咨询了开卡银行之后，我们带着文件抵达，公证员仔细验证了我们的身份证件和需公证内容，然后一张张签过去，并且由她加上签字和印章就完成了。

等到签好的文件寄出，我们就已经授权律师帮我们签署相关文件，只需要坐等6月12日完成交易之后，隔日签收支票。扣除了佣金、银行贷款和预扣税之后，仍然有多于当年房屋买入值的余额。

这么一算，这一所房子等于免费住了两年，还带来一个人一年工资那么多的收益。迄今为止，第二值的投资非他莫属了。

只是偶尔想起来，还是会有些留念的吧，忘不了那些珍贵的时光和记忆，那是我们的第一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