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十七）
老许在儿子面前爽快了哭了一场，恢复了常态，不冷不热的问许旺回来的原因。许旺本来看老许吊着胳膊哭成那样，心里挺难受的，觉得这些年有点对不起这个老头，突然之间听到老许变成了往常的语调，心里的那点愧疚顿时荡然无存，当面怼着老许说：“回来干什么？回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老许的自尊建立的很快，马上接口道：“三五十年死不了，就怕你死了我都不能死，到时候我还白发人送黑发人。”
许旺被老许一怼，口齿也变得凌厉起来：“老东西你还别装逼，就你这逼样，谁先死谁后死不一定呢。”
老许昂着脑袋：“咱们试试看，看谁先死。”
许旺也跟着梗着脖子道：“对，咱们试试看。嗨，我前两天刚听说有人上午装瘸腿，下午装断手，一把岁数死不了，还挺不要脸。”
老许一听被揭了短，气急败坏起来：“你给我滚，老子爱断什么断什么，管你屁事，滚出老子家。”
许旺哼了一声：“嗨，我今儿还不走了，老不要脸的还急了，真牛逼别跟人装瘸呀，要是我我真去火车道上轧腿去，我才没那脸皮打了一圈石膏装瘸……”说到这儿，许旺学着老许的腔调嗯嗯唧唧的假装哭起来，又学着老许的样子说道，“你别走，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呀？”
老许被气的哆嗦，嘴唇都青了，想反唇相讥可就是想不起来说什么。怒火攻心之下，老许身子一探，想去掀茶几泄愤，可两日水米未进，身子哪来的力气，一下子从沙发上摔了下来。许旺三言两语，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多说这几句就是想气气老许，一句话说完好久没听见老许回击，心下正纳闷儿呢，这不像老许作风啊，就听噗通一声，回身一看，老许从沙发上扑到在地上正大喘气呢。这下把许旺吓了个够呛，紧跑两步一把把老许扶起来，抚着老许的胸口道：“爸，爸，您没事吧，我不是诚心的，就是气气您，我错了我错了，您别往心里去……”
老许被许旺扶起来，耳中听得许旺一声声“爸、爸”的叫声，满腹的忿恨化作柔肠，孩子从小到大一幕幕浮现在自己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怒气，又加上一通争吵，肚子里面咕噜噜的一整翻滚，觉出饿来了。老许就瘪瘪嘴说道：“我饿。”许旺一听老爷子言语了，大喜过望，挽起袖子手脚麻利的去了：“等着啊，我给你做饭去。”
许旺手艺不错，多年磨练的，打小自己少有人管，都是自己炒菜自己做饭自己吃。许旺做了仨菜，煮了一锅粥，还拌了个咸菜，老许吃的滋噶有声。吃饱喝足，老许明白了，是冷慕雪担心自己让许旺过来看看。老许自作多情，一日夫妻百日恩，冷慕雪还是惦记自己的。许旺又问老许：“你和我姨姨出啥事儿了？”
老许说：“闹离婚呢。”
许旺嗨了一声：“女人就是那么回事，哄哄就好了。”
老许说：“你姨在外头有人了，这回哄不好了。”
许旺说：“不是一回两回了，放心吧，她飞不出你的手掌心。”
老许听了许旺这话，狐疑的看了许旺一眼：“你还知道啥？”
这一晚上，爷俩谈了许多，关系融洽的就像是穿着一条裤子的兄弟。俩人说起来许旺小时候，又说起来许旺奶奶，连带着老许把前几年许旺叔叔电话的事儿也说了。许旺惊奇的不得了：“嗨，真的假的，他老丫挺还有脸打电话来，你没去吧？”老许把胸膛拍的嗵嗵响：“咱还没那么跌份儿，别看老丫挺的成了将军，嗨，我还就是不服，临死了还跟我牛逼，滚他大爷的……”许旺跟老许翘着大拇指：“行，老许，你牛逼。”老许平生第一次听到儿子这么夸赞自己，在赞美声中，老许甜蜜的进入了梦乡。睡着了的老许还做了一个梦，梦中，老许牵着儿子的手，在碧绿的草原中奔跑，身边是和煦的春风。
早上醒来的时候，父子二人还沉浸在甜蜜的父子关系之中。大早上的，许旺还迎着寒风去给老许买了豆腐脑和糖油饼。吃早餐的时候，父子二人还畅想了一下未来，老许关切的问起了许旺的终身大事。许旺有些腼腆的笑着，对老许说：“爸，说实话，这回回来，我还真有正事儿跟您说。”老许内心舒畅，这小子都用上了“您”，真是不容易，所以老许道：“什么事儿？”
许旺说：“您还别说，我还真处了一个女朋友。这女孩儿人特别好，特别懂事，对我也很照顾，就是有一点，人是外地的。”
老许宽慰儿子：“人好就行，那儿的不重要。”
许旺听到父亲的鼓励很高兴：“是吗，爸，听到你这么说真是太好了。说到这儿，我有件事儿想跟您商量一下。”
老许吃着儿子买的糖油饼，用一个父亲应有的温和预期说道：“啥事儿，你说。”
许旺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说道：“您在东边不是有一处房子吗，您能不能给我，我最近正和姑娘商量结婚的事儿……”
老许听了许旺的这话，顿时就愣住了，他还没意识到儿子长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其实在老许的心里，那处房子给许旺没问题，只是那房子就在夏天的时候老许给卖了，卖房子的钱在银行做了个理财。老许深思熟虑了几秒钟，把卖房子的事情跟儿子和盘托出，然后又表示等自个儿买的基金到了期再给许旺置办一处房产，老许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真是妙极了，甚至有些飘飘然，都开始想象自己当爷爷的样子了。可是老许没想到的是，许旺听了老许的话顿时就不高兴了，指责老许卖房子应该跟自己商量。老许放下筷子，表示当时许旺出走多日，手机号都不知道，人都找不着，怎麽商量，更何况我的房子想卖就卖，我跟你商量什么呀？
许旺拍案而起，对老许的做法表达了相当大的不满：“我都快三十了，人家姑娘也不小了，就想尽快就把事儿办了，现在没房子怎么办？我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人家姑娘能等我？要是我说，您呀，和姨离了得了，这房子归我，您哪凉快哪呆着去。”
老许听了许旺的话也跟着拍案而起：“嗨，凭什么啊，你才是那凉快哪呆着去呐，你爱结不结，跟我有什么关系，让我让房子给你？没门儿。”
豆腐脑还没吃完，父子俩不欢而散。看着摔门而出的许旺，老许又想起来要和自己离婚的冷慕雪，觉得人生怎么能这么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