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归途
有时候,爱只是输给了时间,生死,以及欲望。当我们回归心海深处那片幽蓝,深静中,我是鲛人,依然会为你落泪成珠。
车窗外的风景,不停的倒退,不曾停驻,上错车的人下错了站,终到达不了终点。
最后一季的木槿已经开始落败,微微泛黄的白色花瓣恰似陈旧的记忆,被经年的雨水冲刷后,洗不尽沧桑的悲凉。
看着看着,鼻子有点发酸了,视线也开始模糊了。
你看吧,方欲洲,我又要开始掉眼泪了。
好了,这次我不要你数三二一,我不哭了。我答应过你的,不为你哭泣。
强忍住的泪水全部砸在胸口,呼吸变得好困难。
车窗外晃过的巨大时间表显示的日期有点灼眼,2011年12月27日。
第一次见到木槿花是在16岁那年。
硕大淡雅的花朵紧凑地开放,在树上摇曳,风中夹杂着这座陌生城市并不熟悉的气息。
来到C市的第一天,我遇见了你。方欲洲,你一定不知道,那时候,你拽拽的样子真的很讨厌。
没有慑人的惊鸿一瞥,不是不经意的回眸,突然地转身,只是因为那只撞近身边的贵宾犬。纯白色的毛色不惨一点杂色,细腻柔软的覆盖满了小小的身躯。眼里是冷冷的气息,永远充斥着倔强。真是高贵又可爱的动物。
伸出的手还没触及分毫,你的声音就切断了一切。
抬头,我看见了你,一脸的冰霜,脸部曲线显得那么僵硬。你说话一向简单明了,这是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的。
你说,别碰它。
像狗这样温顺的动物在你这冰冷的主人的培养下,显得那么冷酷。我快速的缩回手,再次抬头看到的就只有你45度的侧脸,看的不太清楚,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还没站起来,就觉得指尖一阵温热潮湿。
那只高贵的动物正在轻轻地舔我冰凉的小指,麻酥的感觉很快的浸染全身。我轻轻一笑,小心抱起这白色的小家伙,暖暖的。它的瞳孔是深蓝色的,像大海的颜色。
你微怔在原地,诧异地盯着我,你唤它,毓儿。你说,毓儿,回来。
毓儿,是它的名字吧。
小家伙使劲往我怀里钻,只露出一双小眼睛,亮亮的。
我摸摸它的脑袋,毓儿。
你微微颤动的嘴唇没有发出声音。沉默了好久,你才说,你叫什么?
是在问我,却不带任何感情。
我笑笑转身,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凌乱,头顶上,木槿花簇拥着发出细细的声响。
我一直以为那条狗是喜欢我的,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当走到路口,我把狗还给你的时候,它却给了我特别的爱。深深的牙痕在夜晚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分外扎眼,渗出的红色液体粘上我刚采下的木槿。
你说,夏雨烟,你的手。
微凉的风划过伤口,疼痛的感觉一下子喷薄而出。我蹲在地面上哭出了声,地面被眼泪打湿了一片。
很自然的,你送我去了医院。
医生说,伤口太深了,注意不要感染。
我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你还在和医生继续交涉,说了些什么,我没心思细听。
你抱着狗站在我面前,你说,毓儿,不会咬人的。
看着始作俑者活蹦乱跳,其监护人还一脸淡定,有恃无恐。我突然就觉得特委屈,那你认为我是什么?非人类么?
你被我的一句话逗笑了,特好看的笑容。当你再次看我时,你的笑容又僵成了一片冻土。你说,别哭了。
我还是没停。来这座城市的第一天,我认识了你,方欲洲。
看着车窗外闪过的站牌,我的心开始堵得慌,似乎忘记了,哪一站才是归途。
那天是你送我回家的,因为我不认识路。
分开的时候,你把手机号给我,你说换药的时候叫你。
整整两个月,我都没有理睬那串陌生的数字,可能是出于怨恨,我每天都会在那串数字上划几遍,算是泄恨。
最后一次揭下纱布的时候是在开学,明显的印记安静地躺在我的手臂上猎猎张扬。
我天真的以为我们今生无缘再会,可是那只是我以为。
所以在新的班级看到你时,我只有一个想法
——狭路相逢勇者胜。
你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我不敢看你,怕你认出来,用力屏住的呼吸开始把气氛变得紧张,我开始不安,把头埋得很低。
你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臂上,然后,你笑了,在我身边坐下来,你说,夏雨烟,好久不见。
下意识地看看手臂,浅浅的印痕还在。方欲洲,你真聪明,第一次见我就给我打上了标记,证明了专属权。瘫软在车座位上不记得这是第几站了。
你就是凭借着两排牙痕认出我的,你说,毓儿的牙很漂亮。
你说那讨厌的家伙牙很漂亮,我听得分明。我知道,你很喜欢你的狗。
你给你的狗改了新名字,你叫它小丫丫。
真是个老土的名字。
你白了我一眼,你不懂。
常常可以看到你抱着狗在街边散步,有时是清晨,有时是黄昏,每当我经过时,你就开始叫它,小丫丫,小丫丫……
很多次听到你叫它我都以为你是要放狗咬我,就跑得很快,远远的听见你继续叫着它。
熟悉的街景,交错的十字路口,到站的人都络绎下了车,停靠的空当,某根神经又被记忆牵扯到了,生生的疼。记忆不是木槿,不会随季节调零。
小丫丫走失的那天,我就是在这里见到你的。
你穿着白色的针织衫,耳发在风中凌乱。你一遍又一遍地唤它的名字,温柔细腻。
你朝我奔来,你问我,你见到小丫丫了吗?
我第一次从你的语调中听出了焦急。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家伙。
我没有应声,你以为我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我依然沉默,你愣了一下,没有料到的是,下一秒,我眼中涌出的咸湿的液体。
透过模糊的视线,从你微妙的表情变化中,我看出了你的慌乱。
你说,夏雨烟,不要哭。不要哭,好不好。我不找小丫丫了,不要哭。
你说的句子好长,一点也不像你平日的作风。
我止不住的眼泪唰唰下掉,脸有点发僵,机械的抖动。
你看着我,认真的说,夏雨烟,我数三二一,你就不要哭了。
三、二……那个轻柔的“一”和着你的体温飘进我的耳朵。
没等我停止哭泣,也没等你数完,你就把我拥入了怀中。
拥抱真是一件奇怪的东西,明明隔得很近,却看不清彼此的脸。在这样的距离里,我听得见你有节奏的心跳和均匀的呼吸声。伴着你特有的气息,我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说,方欲洲,他们还是离婚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你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只记得你说,你还有我。
回忆在安谧的空气里渗透,变成了错综复杂的颠倒的画面,回得去过去,改变不了结局。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眼睛早就酸疼了,我说过的,方欲洲,我不哭。
后来,小丫丫还是自己跑回来了,顶着脏乱的头发,它一个劲的往我身上蹭,我下意识的躲开很远。
你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阳光盛雪般的笑容一点点化开。你说,它真的很喜欢你。
那它还咬我?
为你打上独属于我的印记,你逃不掉的。
哎,你看,小丫丫,小丫丫是什么?XYY是你的名字。
我站在原地,时间一瞬间静止,看不见,听不见,却可以感受到那渐渐靠近的寒冷的呼吸。
它需要一个女主人,为它梳理一下毛发。
再漫长的旅途也有到站的时候,下一站,归途。
下车,终点站没有人等我,死寂的空气让人心疼。飘落的木槿花,在我的世界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寂寞。熟悉的场景里,没有熟悉的故事。
白色石碑上,定格的青春灼伤了我的眼。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方欲洲,你真傻,如果当年你没有挡在我的前面,如果你没有放开我的手,如果当年死的人是我……如果预见了结果,我一定不会放开你的手,我不会让你放开我的手,我还没有说过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那样,妈妈不会疯,小丫丫不会死,我也不会独自在这里等待归途。你终是我生命旅途中不可停驻的风景。白色石碑上,你的笑刻伤了我的伤。你看,我又食言了,我好像又哭了。
2011年12月27日。今天,已经三年了。原来,我们今生果然无缘。
我是鲛人,依然会为你落泪成珠,爱是沧海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