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 / 序章

她摘下红色的宽檐帽子，露出的脸新鲜脆弱，像指甲盖下的嫩肉，看向我。她这双眼睛在十岁之前是看不见的。

“手术后睁开眼什么心情？”我问她。

“乱。颜色，全是颜色。”

“你明白颜色是什么吗？”

“眼睛，和脑，对光的感受。我过去没法用眼，要人为我翻译。比如，红色，他们说是吵闹的，有点像某天你的太阳穴不停地跳，胀疼。”每句话说到末尾，她眼皮就翻一下，透着不愿讲下去的懒散。她今天只是来催稿，没想到，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我对这个月要写什么没有一点想法。原先我以为自己是个热情的作家，今天看到她，才明白，写作不过是我没遇到爱情时的短暂消遣。

“蓝色呢？有没有人跟你讲过？”

“他们说蓝色是平静的颜色，没人会讨厌。”她没翻眼皮，要讲下去。“但我讨厌。第一眼看到的蓝色，是救护车的信号灯，疯狂地闪烁，像是中了毒的人在狂呕。我觉得一阵恶心，从此我就讨厌蓝色。”

我和她打赌，以后每天给她讲一个关于蓝色的故事，直到她喜欢上蓝色为止。到我们分别前她都未置可否。我在咖啡馆的窗户边，看她走远，想追出去问问路人，知不知道一个戴红色帽子的姑娘往哪走了。

但没用的，我的眼睛出过事故，从那以后，看所有东西，都是蓝色的。

她帽子的颜色，我瞎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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