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唐诗（23）

夜读·唐诗（23）

      格律诗是走到杜甫手里才真正成熟起来。无论是律体的绝句、长篇的排律还是八句的五、七律，杜甫都留下了大量的优秀作品。因此杜甫被认为“各体兼工”，是唯一的“集大成者”的诗人。杜甫又以议政、忧时、怀古、送别、山水、田园入诗，丰富了诗歌题材，蓬勃出盎然的生命力。今天读他的《返照》和《登高》七言律诗，都是在大历初年旅居夔州时所作。

返照
楚王宫北正黄昏，白帝城西过雨痕。
返照入江翻石壁，归云拥树失山村。
衰年肺病唯高枕，绝塞愁时早闭门。
不可久留豺虎乱，南方实有未招魂。

      这首诗第一联楚王宫和白帝城，都是夔州的古迹，诗人代指夔州。诗中说夔州雨后斜阳的时候，斜阳返照到江水上，好象山壁都翻倒在江中，从四面八方聚拢来的云遮蔽了树林，使山下的村庄都看不见了。可惜自己年迈又兼肺病，只有高枕而卧，没有观赏晚景的心情。夔州时局不稳，一心想回北方去而未能成行。

      767年秋，杜甫寄住夔州，生活困苦，身患疾病，潦倒无依。一天他独自登上夔州白帝城外的高台，登高临眺，百感交集，创作了被誉为“七律之冠”的《登高》。

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首诗的结构和《返照》一样，诗前半写景，后半抒情，在写法上各有错综之妙。第一、二联也是用两句来概括眼前风景：渚清沙白风急天高，猿啼悲哀飞鸟回翔。无边无际的树木飘下落叶，望不到头的长江水奔腾而来。第三联点题，悲对秋景感慨万里漂泊常年为客，一生当中疾病缠身今日独上高台。 历尽了艰难苦恨白发长满了双鬓，衰颓满心偏又暂停了浇愁的酒杯。第四联以倾吐自己忧郁的情怀作结束，完成了登高悲秋的主题。“艰难”指乱离的时世，“潦倒”指自已的遭遇。杜甫的晚年生活，真是穷愁潦倒。这一时期的诗，多是哀音满纸，悱恻无欢。秋意肃杀之悲，百年迟暮之悲，人生失意之悲，忧国伤时之悲，多病停酒之悲，跃然纸上。

      明人胡应麟这样评说《登高》：“此章五十六字，如海底珊瑚，瘦劲难移，沉深莫测，而精光万丈，力量万钧。通章章法、句法、字法，前无昔人，后无来学。此篇当为古今七言律第一，不必为唐人七言律第一也。”（《诗薮》）

      清人沈德潜说：“杜七言律有不可及者四，学之博也，才之大也，气之盛也，格之变也，五色藻绘，八音和鸣，后人如何仿佛？”(《唐诗别裁集》）

      当代诗评家王家新说，“这时再回过头来重读杜甫、李商隐这样的中国古典诗人，再一次感到二十世纪的无知、轻狂和野蛮。我们还没有足够的沉痛、仁爱和悲怆来感应这样的生命，就如同我们对艺术和语言本身的深入还远远没有达到他们那样的造化之功一样⋯⋯”

      无疑，杜诗仍活着。杜甫既是经典的旧诗人，是森严法度和完美形式的集大成者；同时也是鼎新的新诗人，首创“即事名篇”的新乐府，首次内容上把时局题材、艺术上把“当句对”的对仗形式引入七律，给后世新诗以诸多启示。所以说，诗可以没有标准，但好诗一定要有标准，尽管这种标准是相对的、历史的，因为诗圣杜甫正在历史的深处审视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