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量

  野芳幽香，佳木繁阴。偏僻小道，一辆马车徐徐而行。拉车的两匹俱是骏马，赶车汉子身上的衣料也极好。拉开的车帘中透出男子的侧脸，他束发的白玉簪子通透无暇光泽温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荒郊野外这个阵势极不安全，好比在身上写了几个大字“我很有钱，快来劫我”。

果然，拐过弯道，就有两个劲装汉子拦住去路，其意义不言自表。

车夫蓦然停下马，车内公子便以难看的姿势滚出车厢，他整理衣装谄笑上前，“两位爷辛苦了，这是些许路费，请笑纳。”

两个强盗对望一眼，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抽出宝刀揉身而上，“当是打发要饭的呢，留下你所有的东西，还能饶你一命！”

雪亮的刀锋就要触及那车夫与公子的脖颈，突然狂风四起阴云密布。四人面面相觑中，一个晴天霹雳将两个莫名其妙的强盗打翻在地。

那公子满脸不可置信环顾四周，最后定格在柳下的一名青衣女子身上。他如梦初醒，忙奔过去俯身大拜，“多谢仙女姐姐相救，在下沈越……”

一阵柔软的笑打断了他的话，“我是碧澜，并非仙女，学过些法术，举手之劳，不用如此大礼。”霞光中，青衣女子语笑嫣然，沈越心中一动。

当晚，三人就在近处的落霞湖畔休憩。沈越望着银光粼粼的湖面，不禁感慨，“姑娘看似柔弱，却能及时仗义相助，真是人不可貌相。”

碧澜婉约一笑，引开话题，“公子知道这落霞湖畔向来人烟稀少，所为何故？”

沈越顿时情绪高涨，“传说数百年前有一鱼精在此修炼，遇见男子便勾其心魄，是以越演越烈，众人敬而远之，倒便宜了这剪径的盗贼。”

“可不知这鱼精要这些凡人的魂魄有何用？”

“姑娘你这就不知了，传言那鱼精采阳补阴，是要修炼成妖啊。”

碧澜敛眉，眼光扑朔迷离，心底盘旋这百年之前的往事。那时她还是一尾伶俐的青鱼，在太上老君的离恨天上自在修行。那一日不经意间打碎了老君的玲珑丹炉，青衣小童不忍她受责罚，便替她被贬下界尝尽六道轮回之苦。得道成仙之日，她循着蛛丝马迹来到这落霞湖畔，年年月月，等待故人。

那些失踪的男子，碧澜轻笑，若不是他们色心斗胆，也不会被腾云驾雾送到千里之外了。

深夜寂静。偶尔有萤火闪闪越过。碧澜依靠着柳树，看着湖面倒影着二人身影，倒像是一对璧人。一晃眼，便看见一个灰色的香炉越水而出。香炉像一朵莲花，莲叶精致，菡萏开落，宛如活物。

正是玲珑丹炉。

玲珑香炉遇见故人才会灵力大增，莫非这少年公子便是当年救命的小童？

神思遐想间，猛然觉得气息一滞。碧澜抬眼，沈越窝囊的摸样早已一扫而空。此时的他衣带翩翩，浑身散发出清韧之气。碧澜心头一敛，只听一声清喝，“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吧，我是茅山学艺的天师。妖孽，你作恶多端，这便是你魂飞魄散之日！”

造化弄人，当日心下不忍的小童早已化作诛魔除妖的使者，碧澜苦笑，主动现了原形，青尾摇荡，楚楚可怜。

沈越并不明白为何这妖孽毫无反抗。今日误打误撞反而收获颇丰，他收服青鱼，喜上眉梢，唤醒车夫，驾车而去。

他不知道，多少个夜，碧澜抚着香炉上的纹理，细细描摹，睹物思人，无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