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之说
她就是圣女琳达，我的母亲，瓦利在她美丽绝伦的容颜中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他幸运地和她长得有些相像。琳达睁大着眼睛，本该是深蓝色的眼睛露出勇敢和坚定的神色。可对他来说，她现在只是一座白色的神木雕像，和正对面的索克一样，即使它们是如此逼真。他盯着自己生母的脸，忽然泪流满面，因为他能仔细观察，用他的眼睛和触须感应到，也立即理解了琳达面部的表情：她相信维达终会来救走她。
“她能活过来吗？比方说，切开缠住她下半身的神木。”瓦利从腰间抽出一把打猎时用来剥皮的小刀。
“她还活着，并没有死。”提尔伫立在他身后，也盯着琳达的脸庞，“只是她已经与神木融为一体，意志通过神木穿梭于盆地内外。相信我，她能看见盆地世界，甚至能经历盆地之外的很多地方。你可以把她挖出来，但她醒后活不了片顷，何况你这把小刀连半截神木都切不开。”
提尔递给瓦利一把短剑，短剑的护套是深红的蟒蛇蜕，“我弄坏了你的匕首，希望这把圣女之剑能帮到你。我曾把它赠予圣女琳达，她又把它转赠给维达当作爱的信物。”
瓦利掂量着十分称手的短剑，并没有抽出它，而是把它束到腰间，“她醒来后第一个看见的人，应该是维达，而不是任何一个红头发的人。但是这把剑我收下了。”瓦利抚摸、感受着母亲的脸庞，它仍然是温热的。他本可以用无数的触须读取琳达的记忆和感受，但他没有这么做，他不会用那个人遗传给他的能力侵犯母亲，绝不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瓦利面对提尔问道。
提尔拿出一枚金币，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用力一拧，金币就这么在空气中漂浮着旋转起来。“一切为了平衡。”他低头说道。
“别再唬弄我这一切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平衡，我在黄金王都数年间早听腻了，也在住民、黄金守护者和白袍祭司的脑袋里寻腻了。他们的脑袋里没有答案，就像被操纵的傀儡，只是维护着你们的主张。而你们这些王族躲在内城里，藏着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枚金币能如此平衡地旋转，因为它有自由的两面，它们雕刻的花纹和内容、重量和纹理是类似的。看上去就是如此，你说呢？”
“也许是这样，大祭司，你和约拿一样，都喜欢说谜语和双关语，你还更喜欢变小孩子的魔术把戏。”
“可惜事实并非如此，最根本的是金币所存在时空中的主宰意志，它允许金币能保持平衡并且旋转相当久。”提尔忽然双手一拍，金币立即停止在他的掌心，“只要它一旦改变，崩塌就会很快发生。而作为一个局外观察者根本无法设身体会，所见只有混乱和随机。”
“你的谜语让人着迷。”
瓦利用余光瞥了一眼约拿，他正在和先知小声交谈，并且从先知的手中接过一个纯白色的精致小盒。不知为何，那个盒子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不用太在意这枚旋转的金币，它只是我想说明事实的一个比喻。所谓的平衡，黑水的这一边和那一边，盆地之内和盆地之外，索克和琳达，看似相悖的意志，然而事实总是不止于两面，世间万物的意志是多元且关联的。当巨量的意识洪流最终汇聚起来，成为特定时空的主宰意志时，它就会结出果实，成为世界之树。因为它的意志，不同的人和世界之间就有了关联，他们实际上就能连成一片整体，新的世界也随之诞生。”
瓦利瞪大双眼盯着提尔，他似乎抓住了转瞬即逝的真相，然而回过神来却发现刚才只是空想。
“瓦利，你寻找答案的路还很长。不过，你能穿越黑水，保持身躯、意识，即顺应了某种意志。没人清楚黑水的意志，在它的混沌中有物质的交换，组成生命的物质。在这个王族坟场进行的祭献是同样的道理，你看见那边的四个人吗？”提尔指了指内壁另一端的四座嵌入神木的人像。
“他们难道是......”瓦利惊讶地发现，那四座人像的容貌也与提尔一模一样。
“没错，多年前的一天，当你和维达从黑水的另一侧踏入盆地之国时，曼尼等四个红发祭司回归了神木，旋转的金币才不至于因为一面过重而立即崩溃。但他们的牺牲，只能换取短暂的时间。当圣女怀上我们欲望的孩子，她的力量和这个孩子必须被祭献。你和君主是无法同时在一面的，就像之前的六个圣女一样。”
瓦利顺着大祭司的手指望去，看见了六个苍白的圣女雕像，她们的容貌都与琳达有几分相似。“我不想再继续你们的谜语。”他有些厌烦，有些愤怒。
“很抱歉，红发的孩子，你因为我们的欲望而生，是十分强大的意志和重量，你的行动能影响许多人，包括我。在几乎永恒的生命中，时间的压力让我们无法再每时每刻与自己的欲望缠斗，太久了，我们越来越害怕，于是借助金叶想出了懦弱的方式，来按照我们的意愿行事。我们不敢死，也没有勇气活。即使用古语箴言把过多的欲望分裂出体外，无可否认，贪婪圣女琳达的美丽和母性也仍然是我们的欲望，不是别人的。我们没有注意到欲望的强大，我的孩子。”
“所以，因为你们邪恶的欲望，因为你们想卑微地活着，我就应该被祭献？被野蛮人吃掉？就像君主所说，盆地之外的人类也该吃下欲望的果实，成为他的子嗣？”瓦利说出了胸中淤积已久的话。
“大多盆地之外的人类和盆地之内的人类，早就是我们的子嗣，他们都是欲望的孩子，只有欲望才能推动生命前进。”
“我是魔神维达的儿子！”瓦利咬牙切齿，失去理性般地咆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