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茶不难
茶圣陆羽著《茶经》传世,里面提到,凡茶有九难。
“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饮。”
这茶圣人还是有历史局限性,古时的九难,如今已去其六,却只剩下三难。
古茶之难一,“造”,说的是茶的采摘及制作艰难。这茶入人间,由野而园,间而有荒,不论南北东西所产,及何种类的茶,但凡好茶,一般都约得八万余芽头,方制得一斤茶叶。采得了茶芽,然后还得速度送下山,到老师傅手中炮制,又是诸多工序。绿茶制作完成,还得快速密封低温冷藏,一般一天内成茶最佳。那黑茶类还得堆着发酵,翻掀溜沟,数十天后再进一步处理并压制成砖成饼。这茶成时节,空气潮湿,一不留意,霉菌丝生,茶变毒草,就废了。
陆茶圣说,“阴采夜焙,非造也”,意思是阴雨天采摘夜里炒茶,不是制茶的好法子。不过,上好茶叶,采制时一般在清明时节,最迟也得在谷雨前。这段时间,毫雨纷纷,想见个好阳光,不是易事,更兼春暖,气温不低,不抢时制茶储茶,于茶品有损。当然,晴朗之日得茶,那是最好,阳光进一步激活茶树精华到嫩芽,加之茶叶的水分较少,制茶环节容易控制,且效率高。这造茶之事,更难得的其实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好师傅。
话说回来,这茶造之事,确实算得古今一难。
古茶之难二,“别”,指鉴别辨别和品评不易。《茶经》里有“嚼味嗅香,非别也。”一说,讲的是,把干茶叶放口中嚼,用鼻子闻茶叶气味,妄图以此分辨茶叶好坏,此乃装精,不是好茶师傅。
这茶的分类,大致以制法、品质、出产地进行划分。目前较流行的说法,是将茶分为了六大类,分别为,绿茶、黄茶、黑茶、白茶、红茶、青茶。现代一直以绿茶为尊,近年来,红茶虽在富人中流行,那贵人们,仍是绿茶伴方遒。这里面的道道,今后另作一文析之。
这绿茶有毫状、条状、柱状、片状、团状,不一而足。那红茶,也是千滋百味,种别繁多,更因加工工序之因,好多红茶的好坏,只能以耐泡程度、汤色变化才能区别。如以叶底,即茶底就能分辨,那算是简单的了。
莫说普通茶友鉴别茶叶困难,就算是茶专家、茶大师,也为茶的归类,吵打一处,例如云南普洱。
这普洱茶,有人以汤色将之归于红茶类,另有人不依,凭成品茶的外观及压制之法,说普洱应归于黑茶。再有人称,这普洱的生熟二分,制法品质都不同,应于六大茶外,再立一类。
事到如今,仍无定论,可见茶之鉴别辨别之难。此为古九难遗今三难之二也。
古茶之难三,“器”,陆羽大师的看法是,煮肉的鼎盛过鱼的碗等等,不是调制茶饮茶的好茶具。以文示之,“膻鼎腥瓯,非器也。”不过,近代以来,茶器之难,更多在于种类数量的繁复,以至饮茶得以一茶室以置器的地步。
这茶器,从窄处说,指茶具,又分为茶壶茶杯等。往宽从讲,包括煮茶烧水的茗炉,也叫茶炉;储茶之皿,或坛或罐或盒或箱;所谓茶道六君子的清洁茶具的茶夹、取茶的茶勺、投茶的茶拨、投茶入壶时的茶漏、通茶壶的茶针、置放前几样物事的茶瓶;还有展示茶叶的茶托;泡茶的三才盖碗;盛茶汤的公道杯;供嗅茶汤香的茶筒;分品茶汤的品杯;接漏水的茶水盆或茶盘;更有一些诸如茶桌、茶椅、茶柜、网架、漏斗、茶宠、茶洗、茶巾、茶叶罐、香炉、茶荷、养壶笔、普洱刀、养壶袋、壶托等等。
上述各器,还各分各种材质,或木、竹、玻璃、陶、瓷、不锈钢、铸铁、甚至塑料。
各种组合,似杂而实有序,不同茶师茶友,各有所喜,各有所好,在初涉茶道者看来,实有目不暇接之感,更有难以选择之难,还有居室简陋无作茶室之囧。故这茶器,也当得这三难之三。
古茶之难四,“火”,这茶火,指古时煮茶时,茗炉里烧的柴或炭。“膏薪庖炭,非火也。”这油脂重的木柴,如松木,及厨房里用过的炭,茶圣认为都不宜煮茶。
木柴自然是不妥的,烟熏火燎、噼里啪啦地,室内不宜。室外煮茶,若起狼烟,更与雅事不合。再说这炭,有煤炭和木炭之分。煤炭温度太高,火力太旺,于茶事亦不谐调。只有这木炭好,但这木炭,又有两两之分。这一分为原木之分,有杂木与果木,自然以果木为基制炭为上佳,燃烧时有暗香袭人,对茶水也有助功;这二分为木炭窑制之分,有不实诚之人制作的炭,以水熄之,成炭速度快,且因含有水分而质重价高。此种炭,烧制时,有余烟呛人,莫说烧茶,取暖亦是麻烦事。那实诚人烧制的实诚炭,以沙土闭熄材炭,冷却时间长,清理炭上沙土麻烦,极耗费人工体力,但是,成炭却易燃无烟,这才方为烧茶上上之选。
难得的是,碰上实诚人烧制的实诚炭。
不过,自明清以来,我华人饮茶,已偏以冲泡,不兴煮茶了。现代沸水之法,或电热或燃气,清洁方便,故此,这茶之火难,于今天已不再是问题。
古茶之难五,“水”,“飞湍壅潦,非水也。”圣人说的是湍急的河水,静止的湖塘之水,不适合煮茶。今日一般用纯净水,条件好点的,用矿泉水。像湖南卫视的主持人汪涵,他泡茶必用泉水,想来深得茶圣人之意。但是,当今繁华之地,开发过度,想寻点好泉水,着实不是易事,讲究一点的,以商品矿泉水调茶,已是难得。
跟古人比,古茶的水难之处,在现在也不算难处。
古茶之难六,“炙”,说的是,唐代陆羽他们那时候,烤制茶饼的事,大致为火候不好掌握,容易将茶饼烤得外熟内生,太难了。现代制茶,都有一套科学的流程,制茶的师傅也是长时间地制备,经验鼎足。除手工炒制外,还有温控电炉,更是比人工而恰到好处。所以,这“炙”之难,目今也不存在。
古茶之难七,“末”,原文“碧粉缥尘,非末也”,也是指唐朝时饮茶之习惯。投茶入壶前,如果将茶饼辗成颜色青白的碎末话,则功夫不到。虽说是很奇怪的说法,但,如今喝茶,已无辗茶的习惯了,无须细究。故此第七难不叫难。
古茶之难八,“煮”,这个有点意思,茶圣原话是,“操艰搅遽,非煮也。”大约是指,操持茶事,很难做到动作流畅,不慌不忙。这个难处,窃以为,陆羽先生之言有勉强之感。能静下心来,且心中有谱之君子,调茶算何难事?当然,古时,这调茶之事,属仆人的责任,大妈子粗汉子之类的老仆定是不能作此清雅之事,恐伤茶情。只有那年幼的小厮小丫头来办这不算重体力的活,既然年纪小,心手不稳,那也是正常,在古代,这茶之“煮”倒也算一桩难事。
古茶之难九,“饮”。“夏兴冬废,非饮也。”对于此句,大多专家译为“夏天才喝茶、冬天不喝茶,这不是真正的饮茶者。”英雄觉得,茶圣原意不应是如此。还是得从首句“凡茶有九难”出发,来理解这一句。试译如下:
夏天喝茶喝得爽,到冬天却没得喝了,这是许多饮茶者都会碰见的难事。
为何这么说?一则,财力不够,备茶少了些,不够年头饮茶饮到年尾;二来,计划不够,茶虽备得多,却因保存不善废了些茶,或茶用于社交超出预计,以致茶事冬废。
终归,这个问题,还是在于古时商业不盛,拿着银子换不到好货。现在,物流与商储发达,开店不怕大肚汉了。这一难,放至如今,谈不上难。
掐指一算,这古今茶难之“造、别、器”三样,于知荒茶者,亦不为难事。
这荒茶造之难,自有英雄监制操持;别之难,英雄已早有定论,信者恒信,疑者亦无须劳心,不问即是;器之难,更不是问题。这荒茶,荒野绿茶,大别山荒野绿茶,一盏透明玻璃杯,即是荒茶最好的器具。其余器具,均可简之,既合茶道之真,又合大道之理。
荒茶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