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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忍

2019-05-08  本文已影响6人  Rrrry

内心世界充满黑暗。那种遇到事情就把你拖着往下拉的黑暗,如同一双有力的手拖着你往下坠落的无力感。

逃脱不了,对于这种事情习以为常。逐渐远离人群,却又贪慕人群的温暖以及那些虚假的问候。

深深的不安全感,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仍然无法去避免和解决。十几年来,一直从无知到意识和现在的无法驱逐。

没有经历过得人,何曾懂得。

                      ——来自《母亲的日记》

我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在母亲的房间坐落。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照亮床头的几本书。三本书,整齐的放在床头。一本是《十一种孤独》其他两本分别是《金刚经》和《诗经》。我翻开其中一本,密密麻麻全是字,似注释又似是母亲的随笔随记。

我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却继承了她性格里的敏感和孤独。犹似与生俱来。

母亲没有给我留太多东西,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一架子的书以及箱子里的日记。

她常常不爱说话,唯一与我说得最多的就是要好好读书,拥有更多选择的权利以及丰盈的大脑和内心的充足。

我们的物质生活并不十分富裕,但是母亲说物质相对于精神,囡囡啊,精神更重要一些。我也会反问她:“那,若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呢?”母亲浅笑,说”那你自行决定就好。“这便是母亲,几十年的寿命里唯一坚持的教育方式,自行选择。

母亲身边没有朋友,我也无从得知,她曾经经历过些什么。我不问她,她也从来不会讲以前。

只是,偶尔喝醉酒她会看着我,眼睛里藏着泪水,却从来不落下来。现在翻看她的日记,从她懂事时开始一直到前两日死亡,几乎没有落下几日。

母亲,用这样的方式来诉说她的故事。

母亲一生生活在巨大的矛盾和患得患失的纠结当中。

她定义她自己,是“真是贪心至极的人,只想要一劳永逸的完成所有事情。“

母亲带我回家那年,我五岁。她待我,那是真心好的。

虽然生活拮据,但是母亲的手很巧。即使是简单的食材,也会用心去做,并且会换些花样。我的衣服,都是母亲的衣服改小的。虽然略显旧样,但是干净整洁。母亲说自己不看轻自己就好。

她让我自己学习动手,如何洗菜如何分辨一些危险品和常用品等等之类的。因为我是被领养的。自然懂得听话。内心对于她,更显得尊重和一丝看不出来的讨好。

待长到七岁,母亲便领着我去学校里报名。没有读过幼儿园,但是母亲自己愿意教授一些简单的数学和语文,也算没有拖下后腿。

七岁时候的我,我摸着相框里的自己。一脸自制的笑意,是母亲记录下的照片回忆。一头齐肩短发,母亲从不在意我的发型,每次我要是问她要剪头发的钱她都会给。她似乎在意着我的一切又好像从来不曾在意过的我的一切一般的,我开始长大。

母亲的照片很少,也不愿意和我合影。但是却给我拍很多很多照片。每次我出门上学,母亲都要在门口给我拍上一张照片,无论什么样的天气都要,这是她难得的坚持。

我看到那些年自己的变化,才觉得母亲的心意是如此这边沉甸甸。

小学六年,校服随着年纪而改变。从懵懂稚嫩的清澈躲闪眼神,宽大的校服校裤以及可爱的羊角辫到慢慢的,懒散的、急迫的(应该是上学快迟到了)、没情绪的等等。我似乎能够感觉回到那个时候的那天,自己的情绪和产生情绪的原因。

初中三年,初中依然是校服,只是藏在宽大校服里的身子,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开始产生变化。母亲开始与我会多交谈一些东西,只是初潮来的那一刻,仍是害怕到哭泣。学校里也隐约有男生侧目甚至会递上情书。

只是,由于内心的清泠和书籍的阅读,对于这些并无太多小女生的情绪。或脸红或取笑或者哗众取宠。因为这些原因,班级里有很多女生背后吐槽。内心隐忍,在家却会露了情绪。母亲从来不会询问,她只会等我自己开口。

母亲是温柔的,她知道少年时期的孩子,都有着满身的刺。我也会在情绪暂缓时刻才会去找她。

那一次,应该是和母亲长久交谈的开始。因为,一个问题延伸出去的话题太多,我有我属于十几岁少女的思维和想法,所说出的东西虽显稚嫩但却有些理论支持。母亲开始愿意和我多做更多的交流。母亲为我解惑,遇到两人相对无言的问题,则翻阅相关书籍或者百度。

母亲有一台电脑,那是她拿来工作的东西。平常不许我常碰,但是也开始放宽要求,有不懂得可使用。

高中三年,照片开始变少。开始住校,周末才会回来。母亲叮嘱,与人相交,君子当淡如水。不曾结缘太多朋友。只是个头猛增,一下子,长到170厘米。头发顺势,流长。

我问母亲,我遇到一男生,长相温润气质妥帖成绩优异。母亲简单二字,随你。我问母亲,为何你不阻拦。母亲笑笑,你做事自有分寸,我放心。

我有些讶然又有些难过。我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难过是什么,或许是来源于母亲的太过于信任吧。

我与人相处,处处保持一定的距离。突然与人距离相近,难免有些不适应,性格相左的厉害。这段感情里,我是被动他是主动,他的性格外向带着年青男孩子特有的魅力,相对而言我内向说话甚少。刚开始,两人相处也算和谐。一起学习,成绩他比我更好些。慢慢的相处下来发现,他孩子气的厉害。也许或换做平常女孩子,只会觉得他这些行为许是可爱。只是,从刚开始的印象便认定以为他是温润平和的男子相处下来却觉得怎么区别甚大。他的要求她不愿意去做,她的无声显得没趣。也就渐渐的,产生了隔阂。学校里好看的女孩子并不少,水灵灵的都有好几打。我忽然觉得,两个人不合适。也许那样可爱娇羞的女孩子才更合适他吧。我不愿意开口伤他,也算残忍,我挑在有次有个漂亮的低年级的学妹找他表白正好被我碰到的当口,他身边几个朋友相互吹哨打闹看好戏。那时,正与他冷战,他也许是想刺激刺激我,便笑眯眯的站在那里取了学妹的信笺,道了声谢谢。那笑容,灿烂如阳。我挑了挑眉,抬脚离开。他一直关注着我的行动,看我要离开索性也赌上了气。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准备洗洗睡觉的时候,有人敲门。舍友说找我的。我出门一看,是他朋友的女朋友。

她看到我,就拉着我走。我问:“怎么了?“她转身看了看我,说”去看看老三吧,听说在喝酒呢。“我甩开她的手,说了句”不去。“她转身,看着我,看了许久,说”温夕颜,你是不是没心的啊?老三对你那么好,那么喜欢你,你是不是没感觉?好好好,纵然你不喜欢他了,你跟他亲口说清楚不行吗,非要他那么难过。“说得,竟是红了眼眶。

“在哪?”我往前走,她反应过来追过来,说老地方。

小摊上,几个人围坐一堆,这个年纪的少年已经学会了在街角喝酒浇愁。他平常是不碰酒的,这次看来是喝了许多,脸上晕着酡红。周围一圈看到我们来了,看到救星似得,赶紧让座。“得,夕颜来了,你俩好好聊聊吧。我们回避我们回避。”说完拉着兄弟几个,跑似得去了对面,等着。

我坐下,觉得心里很烦躁。他看我一眼,继续去拿桌上的酒。我抢了他一步,拉开易拉罐,倒了好几口。他有些呆了,过了一会儿才来抢我手里的酒瓶子。骂了一句:“你疯了啊?”我没开口。在这种僵持的氛围里,他开始妥协,说:“夕颜,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不好,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我还是没说话,就看着他。他慢慢的也不说话了,两人相对无言。然后,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一开始,你就没有喜欢过我,是不是。“这次,用的是肯定语气。我拿起桌上的啤酒,倒了几口,不够,全喝完了才看向他。“夕颜,你别哭,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一摸脸上,真有泪水,也就兀自让它流去了,我开口:“青席,我们分手吧。”也不等他反应,起身身子探过桌面,在他唇角轻轻留下一个温柔的吻。四目相对,他却似乎明白了。伸出手指,替我擦去了眼角的泪。笑了笑,说:“好。”

那一刻,我觉得,这是我欣赏的他。

后来,与母亲谈论及此事。母亲觉得我过于残忍,对于自己残忍对于青席更甚。却不曾埋怨我,似乎知道我的性子有些随了她。

烟雾缭绕间,母亲看向了远处。我安静的看着她,喝着杯子里的茶。

高考考去了另外一座城市,选了汉语言文学专业。

大学四年,留下的照片更少。母亲似乎也不盼我回来。只是回来,必会多两样我爱吃的菜。母亲节俭,我深知,所以明白这是她默默无言却深深爱我的体现。大学期间,奖学金和打工,几乎可以满足我的生活所需。母亲却执拗,还是在我的卡里打上每月所需。我想她对我,真的不算吝啬。进入大学,接触小型社会,才深知社会人层次多素质与教养全然不同,才体会母亲教我的很多细微的道理。也懂得舍取和争取,后来的与母亲相处期间,才看得清母亲身上所隐藏的性格缺陷。

母亲养育我到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初期。我时常在外面有些累了,就回来与母亲吃上一顿晚饭或者听母亲问我些近况。

我以为,母亲会一直存在这里,会一直在家里等我回来。可是,今天开始,母亲已经不见了,彻彻底底的肉体消失在了这个尘世。除了我,似乎不会再有人记得她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时刻,悲从中来。刚得知母亲因病去世的那个我没哭看着母亲躺在医院病床上我去掀开她脸上白布的时候没哭送她走的时候没哭。可是,这个当下,却觉得,深深觉得孤独,没有了母亲就相当于没了家。这个地方,还残存着母亲的生活气息,枕头上还存有母亲的淡淡的檀木香。可是,却空的厉害。

我在家里待了七天。过完头七,才回去上班。

收拾完行李,我打算出门。听得敲门声,开门。是一对陌生的夫妻。

“两位是?”我问。

“请问是温无言的家吗?”

“恩。请问两位?“

“她在家吗?“

我有些皱眉,那女人看我这表情看我这装扮,拉了拉她老公的胳膊,然后从包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我。

我接过来,疑惑着打开。里面是母亲清秀有力的字迹。看完心惊。抬头看他们俩,面前夫妻二人,泪眼迷蒙。冲上来抱住我,说“女儿,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我却挣开,说“我是温无言的女儿,我的母亲刚刚去世。“

母亲信里说:我在不记事时候走丢,后来进了福利院,五岁被她接走。这么多年里,有人尝试联系她,找到我。可是她贪图我在她身边的温暖,就与她亲生父母约定,等她去世他们再来接走我。

这一次,哭到真真不能自持。她的母亲,那些年里内心百般煎熬尽数没对我说,全都用笔刻在了那本本的白纸上面。即使后来癌症缠身,也是到死亡那刻才让我知晓。

母亲以前笑骂我残忍,可是真正残忍的人是她自己,对自己残忍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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