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棗花集】『十一月』卷:西行散記(散文)
西 行 散 记
记得美国作家埃德加·斯诺曾经在中国革命的时候,写过一部关于红军长征的书《西行漫记》,讲诉了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工农红军在艰苦卓绝的条件下完成历史性的战略转移,为以后的革命胜利打下了基础。不曾想,在我二十几岁的时候,也曾经历过这样一次“长行军”,虽不可和“长征”相提并论但是对于我的来说,这也是一次独一无二的人生经历。
而说起来这次“行军”,这就得和草原相关联了。
而对于草原,之前也就是一种模糊的概念比如蓝天白云映照下的绿绿草甸、零星散落的白色毡房、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飞奔的骏马、成群的羊群……也许正是这种草原情结让我充满了对草原的期待。即使父辈都是从内地支边而来,骨子里虽没有游牧民族那种彪悍、擅骑擅猎的基因但是这块神奇的土地依旧让我的内心孕育了一种向往广袤草原的心愿。
而这种憧憬在孩提的时候就已经在我心里埋下了种子。没事的时候蹲在自家房后,远远地望着那巍峨的大山,看着那雪白的山尖和黝黑的山体的时候,大人告诉我大山就是天山,大山深处就是草原,那里面住着骑着马的蒙古人。那时感觉目光所及的草原以及草原里生活着的人们就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只是距离和年少无知终究限制了我的思想。
其实那山、那草原离我蹲着的房后有三百多公里,这三百公里是年少时梦的距离,让我“等”了二十几年。
(一)
如今夏日里,城市里的人们纷纷外出纳凉。离库尔勒最近的避暑胜地就是巴音布鲁克大草原;几乎每一个去过巴音布鲁克大草原的游客都会倾情讲诉那里天堂般的美。其实听着他们的诉说我并没有感到惊奇和欣喜,因为我去草原的经历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完成了。
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即使再未踏上草原,也仅有两个夏天的草原工作经历,但对草原的一种留恋从来没有改变。
而这个夏天,现在的我只有在记忆里去看草原,去给大家讲诉关于我去草原以及那一路上的故事……
(二)
我出生在新疆,小的时候没去过草原;草原的印象就和内地的朋友一样,只是书本上、影视上的概念。
长大后,知识的丰富让我逐渐了解到关于草原以及巴音布鲁克大草原的知识和信息。而年龄的增长并没有让我遗忘孩提时对草原的向往,那种心底里就想去草原看看的念头从来没有放弃过。幻想着也能和少数民族的兄弟姐妹在草原上跳舞唱歌甚至骑马。
当然,这个梦想在我二十几岁的时候实现了。
那年,我刚好毕业。分配在连队医务所,平时连队的病人不是太多,因此一直都是空闲的时间多。我调到单位的时候恰好同宿舍的是连队的畜牧副连长老李。一起吃住,慢慢的我们熟悉了。之后,也因为老李我才有了一次上山的经历,也就有了第一次触摸草原的机会……
那时,每个连队都有自己的羊群,大的连队千把只,小的连队七八百只。每年的三月底四月初,连队里的羊群要转场,转至巴音布鲁克草原。转场的原因很简单,春季连队的生产任务重而且这个时候条田里的各种作物都已经出苗,如果羊群管理不善,会跑到条田里啃食作物。况且春季山下的草料很紧缺,因此每年的这个时候,整个团场的畜牧业都会有大动作,那就是——羊群转场,转场至山里的夏窝子(夏窝子:牧工的叫法,也就是夏季牧场。)。
由于山区的夏季草场离连队大约三百多公里,虽说有314国道直达牧区,说是国道其实也就是石子路,路面上的沥青早都被洪水和重车冲压得不知所踪;路不好,车难走。交通的不便加之没有什么运输的车辆,只能赶着羊群步行上山。
年复一年,就这样走着去草原。
同时连队在考虑转场工作的时候还要考虑到牧工的健康问题,因为曾经就有上下山就医不及时出现牧工死亡的事件。所以每年都会有医务人员上山并留守牧区。
由于我和老李都熟悉了而且我就是医务人员,因此这一年,我被连队领导安排上山;说实话刚开始还真有点抵触,因为太远,而且一旦上去,直到九月羊群转场才可以回到山下。听牧工们说,山上没有电、没有电视,即使有个便携式收音机也会因为信号的不稳定而听不清。如此这般,可想而知,山上的日子多难熬。
但对于刚工作的我来讲,在这样的安排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服从。最后还是听从了领导安排,收拾行装,在三月底的某一天,我随着连队的羊群“大部队”踏上了去草原的路……
(三)
我从没有这样走过这么长的路。听年纪大一点牧工说,从连队出发到目的地需要一周左右,还要翻两个“冰达坂”。
说到“冰达坂”内地的朋友可能不清楚是个什么含义。
达坂,维吾尔语意为高耸入云的雪山冰峰。在连绵不断的天山深处,就横亘着许多终年积雪不化的冰达坂,要翻越它们也是要付出一番努力和代价的。
听老牧工说,如果翻越达坂的时候遇上暴风雪,那将是非常可怕的。“曾经有人困在达坂上被活活冻死”老牧工一脸严肃的说着这样一个不知是否亲历且不寒而栗的故事,让我一开始就有了心有余悸,望着远山我不知道这一路上有没有凶险……
上山之前,由于要走一周左右的山路,而且没有固定的休息点,因此要准备许多生活物资。比如木材、煤炭、帐篷、蔬菜、肉类食品等等。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有有经验的牧工进行拾掇。就拿蔬菜来说,带的最多的就是洋芋和包包菜还有大葱和皮芽子(洋葱),因为这几种蔬菜不容易变质同时不占太大的空间利于驮运。
我需要带到上路的就是一些简单的预防感冒和腹泻的药物以及一些普通的针剂,说起来也就一个小药箱和一个大背包。绝大部分药物都由随后进山的汽车拉上去。
经过几天的准备,终于上路了。由于三匹马和一峰骆驼都驮上生活物资,连队里再没有马了;我是第一次上山老李特意分给我一头毛驴,让我走累了可以骑一骑;但是上路的第一天,我就放弃了骑驴。因为毛驴的瘦小根本不可能负重走太远的路,它走累了自个就停下来,鞭子再打也不走。小毛驴在转场的第二天就被“遣返”回连队了。
连队每年有将近二千只羊转场,四五百只羊组成一群,由头羊和牧工带领前行。我就跟着连队负责后勤保障的队伍随着羊群浩浩荡荡开始了行军……
(四)
第一天还算可以,行军主要在平地上。沿着南疆铁路一路奔西。第一天的路程没有多远,因此也没有感觉到多累。三月的暖阳反而把人嗮得昏昏欲睡。整整一天,到日落时分终于走到了霍拉山(天山山脉的一条支脉)山垭口附近。这一天的行军也就此结束,在副连长的安排下各自寻找较为安全的地方安营扎寨。各路人马各司其职:寻找水源、捡拾木材、淘米洗菜、搭帐篷、看护羊群等等。
山里的天气变化多端,虽然还只是在山脚下,但是已经和焉耆盆地的天气不一样了;大山的入口是个风口,山风呼呼,飞沙走石,小石子被吹起来打在脸上生疼。晚饭后,有经验的牧工就开始找风小安全的地方支帐篷,只是在山脚下、戈壁滩上,大风横扫一切,帐篷根本无法搭建;几次努力后,最终放弃。最后只能就地寻找避风的地方比如大石头后面,比如河坝边上,比如榆树林里面等地凑合一晚上。
三月份新疆的天黑得也快,不到七点,天基本上黑完了。此时,我也到处寻找可以睡觉的地方,幸好我找到了一个挖沙(工地施工所需的建筑沙料。)后留下来的大坑,深约三米,跳进去后一点风没有反而感到些许温暖;随后又有几个牧工进来,一起挨着就这样度过过了行军的第一个夜晚。
可是,第二天天亮后,我细看了沙坑的环境,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沙坑底部是往四周掏着挖的,我们睡觉的地方从沙坑上面是看不见的;如果沙坑塌方了,那我们全部会被活埋,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当时想来不禁后怕。
经过前一天的行军,第二天小腿酸疼,牧工笑话我锻炼的少了,也确实如此,以前没有这样走过。
(五)
第二天,开始进山。
大家赶着羊群,因为要照顾羊的吃草、饮水的问题,因此大部队多顺着河坝前行;三月的新疆没有花红柳绿,有的只是寒风习习;有些河段依旧被冰封着,河坝里的水都是雪融水,顺着山势缓缓流下来;我们这支大部队就这样浩浩荡荡的沿着河坝缓慢前行……
进山后,海拔逐渐升高。虽然还没有爬山,一天走下来依然是很疲乏。到第三天整个人就想倒在一个山窝里好好睡一觉。
在这条天山的支脉上,其实看不见山清水秀。山大多都是光秃秃的,偶尔曾经有水的坡上,会有一些枯草,会吸引着羊群艰难的爬上去吃草。整座山在阳光的照耀下呈黑黄色,毫无生机,生命的存在只表现在偶尔可以看见神出鬼没的旱獭在某块岩石后面的四处张望……
荒山野岭中,唯一能让我感到一丝欣慰的就算是河坝里流动的河水了。站定,就会听见宁静的山间响起时断时续的流水声;蹲下,就可见在鹅卵石的阻挡下掀起的细小水花;于是,我走累了总会坐在大石头上凝视这条不知何处是源头的清澈见底的小河。
河坝里也会看见由洪水而冲下来的大树横亘在河坝中间。间或生长着不知多少年以来幸存下来的榆树。
第二天,我们走过了大山口、榆树沟、天生桥、解放桥、和钢(和静钢铁厂)、巴伦台、黄羊沟等地。这些走过的地方除了和钢、巴伦台有人居住,其他地方都是人迹罕至之处。
从这些地名可以看出我们走的这一路是一条怎样的路。
大山口,也就是第一天晚上休息的地方。山口两侧山势陡峭,一条公路从山间蜿蜒而出,略带弧度的横亘在山下的戈壁滩上。站在山口附近,远远的就可以看见有人居住的和静县城。在大山口两侧山脉的围拢下形成了焉耆盆地,而我们就是穿盆地而来,走进大山的怀抱。
天生桥,是一次剧烈地质活动后形成的一个仅能过一辆汽车的狭长路段。一侧高耸入云的山脊,一侧是十几米的悬崖。而“桥”下却是一汪冷气逼人的深潭,其实是深不见底的地下河,那墨绿色的水让我只起鸡皮疙瘩。具体有多深,即使老牧工也摇头不知。往里丢一块大石头,也就冒两个小泡。
解放桥,顾名思义,那是解放军解放新疆时到过的地方。
黄羊沟,山势陡峭,除了爬坡能力非常好的黄羊可以如履平地一般自由奔跑,其他的动物包括人类都很难像它那样在山崖间行走。据老牧工说,以前途经此地时,经常可以看见黄羊;但是无休止的偷猎如今黄羊很难再现踪影了,即使目前它已成保护动物。
榆树沟,其实就是河坝边上生长着一大片野生的榆树,故此得名。奇了怪了,一路上见的最多的树种就榆树,它们以各种各样的姿势活在山坡上、河坝里。榆树,由于耐旱,耐寒,耐瘠薄,不择土壤,适应性很强。因此,在这山圪硓里硬是靠着这股“顽强”的劲头生存下来。它们有的粗壮,干裂的树皮仿佛已经到了生命的晚期;有的看似弱不禁风但是依旧长在河坝中间;有的枝繁但是没有叶茂(三月的新疆还是一片冬天的景象。);有的被大水冲的歪倒在河岸边仿佛在挣扎、在努力……尤其是在榆树沟,榆树特别多。听年纪大一点的牧工说,前几年榆树比现在还要多,只是这几年太多次的洪水,冲走了许多的榆树;幸好榆树的生命力很强,在这大山里依旧站立着这些倔犟、顽强的榆树……
(六)
第三天,我第一次见到了狼。
狼对于我来说,就是书本上的感念;而出行之前,牧工们也没有提及有遇见狼这样的事件发生。
可是这晚就偏偏发生了……
那是进山的第三天约莫七点多钟,我们到达榆树窝子(之前是榆树沟)。
榆树窝子,看字面的意思是又一个生长着榆树的山窝窝。之所以叫榆树窝子,是因为在这前后几公里的地方都没有像样的“树”而在这里却集中的生长着一片榆树。
吃完饭,大家搭好帐篷,各自躺下;除了守夜看护羊群的牧工,几乎每一个人躺下就睡着了。
不一会,鼾声四起;睡到大约半夜一点多钟,就听见有人大声的呼喊:狼来了,狼来了!
我当时都没反应过来,还在那睡眼朦胧的气恨这些吵闹声;此时,副连长老李,从外面掀开帐篷的帘子大声的喊我:小王,快起来,有狼。我这才一惊,一咕噜爬起来,走到帐篷外面就被狠狠的绊了一跤,半个腮帮子硬生生的砸在一块石头上,老李一把拽起我来,紧急的说:赶紧的,拿根棍子上山看着羊群。
我此时,捂着腮帮子,像喝醉了酒的人,也不辩方向就往山上跑。等我气喘的不行,弯腰来坐在一块山石上抬起头看四周的情况的时候,我一下屏住了大口呼吸的嘴巴……
在我十几米开外的一块石头上,我看见了两个绿呼呼的“小灯”。虽然我没有见过狼,但是还是听说过“在晚上,狼的眼睛是发亮的而且是绿莹莹的”此景此情,到现在我都回想不起来,我当时在想什么?只觉得,霎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觉一身的血望脑门上涌。片刻,我反应过来,那是一只狼。我立刻拿起一块石头,壮着胆子大声的喊:老李,狼在这,狼在这。恐惧让我不停的在大声的跳着喊,手里的石头朝着一个方向拼命的仍,不知扔了多少块石头,才发现那两个“绿莹莹”的光点不在了。这时,老李和牧工们已经跑到我这里并直接的追了过去,而我却满身大汗惊慌失措地靠在石头上……
等老李和牧工们追狼无果回来的时候,我才和他们一起走下山坡继续睡觉。
后半夜,老李又重新布置了值班的牧工。
而我,躺在帐篷里一夜未睡……
第二天,检查羊群,也许狼来的时候发现的及时,没有损失一只羊。但是对于我来说我终于见到了狼,并且在和狼的对峙中,我“奋起抵抗”了……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现在我们常说的“团队意识和团队精神”。虽然这些牧工大多都是基层的兵团职工,没有太多的文化,但是这样的一个工作使得大家有了一种“凝聚力”,这种力量来自于恶劣的条件和艰苦的工作。从第一天开始行军到今天,大家始终各司其职,在老李的统一安排下顺利地走着。当然,这个大团队里也有平时互相不说话,互相不服气的人,但是当面对困难、面对险境时,大家的团结保证了一路的安全。
今天写这篇文章,写到遇见狼,和狼有过短暂的对峙,忽然想起2015年的一部电影《狼图腾》,我也慕名去电影院真实的体验一下“大片”的感觉。看完后我没有一丝的兴奋。其实在草原上,在牧区,牧民最讨厌的、最痛恨的就是狼!巴音布鲁克大草原上的牧民大多数和电影《狼图腾》中草原牧民一样都是蒙古族,在以后我在草原待的那些日子里,深刻体会到他们对狼的愤怒,与影视作品中所表达的思想有着截然相反的态度。也许,作为影视作品有它自己的考量,而真实的境况却未必如此。
(七)
虽然和狼短暂对峙后一夜没睡,但第二天精神还不错。只是心有余悸的迎来了行军的第四天,而这一天也是最令我揪心的一天。
经过榆树窝子,走到下午五点多钟到了第一个达坂——松树达坂。
由于再过两个多小时天就要黑了,如果全部人员和羊群完全翻越松树达坂需要将近四个小时;出于安全考虑,老李安排就地宿营。
大家都在忙活的时候。我,就远远的站在山坡上望着牧工所指的达坂。目测感觉不是太高,上面可看见黑乎乎一团一团的地方,牧工说那时松树林。正因为生长着原始的松树林,因此这个达坂被来往转场的牧民和牧工称之为“松树达坂”。
吃完饭,在帐篷里我就开始打听关于松树达坂的情况。老李,牧工出身,现在是畜牧副连长。个头一米八几,就是偏瘦了点,多年的畜牧业工作的经历在他的脸上就体现出来了:脸色黑红,皮肤干燥,条条皱纹覆盖在瘦削的脸颊,其实那年他才42岁。有一手捆背包、打行李的绝活,尤其是在骆驼背上打行李,即使骆驼跳跃奔跑,行李都不会散落。可惜的是,在2004年,他在一次车祸中去世,时年51岁。
题外话不说了。老李是畜牧业的领导,又有转场的经验,因此他有许多关于松树达坂的事情。而这晚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悲惨的真事。
据他说,一次九月的转场(连队羊群的转场分春季转场和秋季转场,也就是上山、下山。老李说的是秋季转场,也就是下山。而我这一次是上山,春季转场。但都要经过松树达坂。)那年他还不是副连长,只是一个班长。当时走到达坂脚下时就他和老班长以及另外两个牧工的羊群,别的羊群还没有赶到。按着当时的行程,是要在达坂下过夜的。由于是下山,回家心切,老班长和另外两个牧工几乎在途中没有休息,一心就要在当天翻过达坂,然后就是一马平川,回家就指日可待了。
来到达坂脚下,天仿佛要变。风也大了,山顶上的云渐渐的聚集了不少。老李和其中一个牧工建议等待大部队明天一起翻越达坂。可是老班长和另一个牧工执意当天翻越。当然老班长是仗着自己有经验和对天气的了解。老李拗不过,最后同意翻越达坂。
人算不如天算,老班长拍着胸脯的豪气在整个羊群马上就要到达坂顶上的时候没有了。此时的达坂顶上已经风吹雪,白茫茫一片。别说说话,风大的连呼吸都成问题,何况这又是海拔近三千多米的达坂。羊群一下就乱了,有些羊被大风直接吹得滚落悬崖……
这时老班长已经没有了主意,看着四散的羊群大喊,可这样的叫喊声早已湮没在这风雪里。还算命大,最终这几个人硬着头皮翻越达坂。直到晚上十点多,他们才到达另一侧的安全地带。
可是羊群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由于老班长在达坂上极力驱赶羊群,脱掉了皮大衣,帽子也被大风吹走,因此耳朵和双手被冻伤了,回到团场后,截去了一个小拇指。由于不按规定,一意孤行而且还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老班长就此退休。听老李说,这件事就成为以后翻越松树达坂时不考虑安全问题的一个典型例子。
听完这个故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只想知道明天的达坂到底是什么样?
(八)
第五天,天气晴朗。
老李和众多牧工看完天象后,一致同意今天上午一鼓作气翻越达坂。翻越前,依旧是紧张的准备工作,一小时后,十点整,准时出发。四大群羊,浩浩荡荡的朝着松树达坂前行……
第一次翻达坂,心里还是充满了新奇;但是山势的陡峭让我走了不到二百米就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大家可能想象不到,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往上爬着,大约经过两个多小时,我才站在了达坂顶上。等我气息稍稍喘匀了后,站定远望四周,突然发现一种从未有过的壮美。这种壮美,我想只有经过艰苦的跋涉后才可以体验到的心境。
天空湛蓝,望着蓝天,我想那是我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山的黝黑,天的蓝澈,云的洁白,一幅壮阔绮丽的图景让我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此时,敞开棉大衣,我伸展手臂,激动地向着天空大声喊着自己都不不清楚的吆喝声,那种想要拥抱天空、无我的境况让我至今回忆。达坂另一侧的半山腰上可以看见几朵悠闲的白云在那漂浮着,朦胧飘渺的宛若仙境,那一刻我想一定有仙人在那居住;刹那间我想起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那种迷人境界,亦真亦幻让我真的不能自已。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见云朵。那轻纱雾霭的云随着山风慢慢移动,在山坡上留下巨大的阴影。从前都是仰望着那一朵朵白云,如今就在脚下,多么希望它可以飘到我的身边,让我轻轻抚摸……
虽然,走了五天的路;乱糟糟的头发,黑乎乎的脸,身体早已疲乏;但是站在达坂顶上看见这样的景色,精神为之一振,那些劳顿所引起的不适已经荡然无存了。有时候内地的朋友想要来新疆问我去哪?我想他们应该去天山深处,去感受山的巍峨,去体验山的壮美,去聆听那一刻自我心灵的呐喊!
在达坂通道的一侧,紧挨着峭壁还有一座玛尼堆。那是蒙古族牧民堆砌的,有大小不一的石头整齐的堆放起来,大约有三四米高,玛尼堆中间插着一根涂满油脂的松树干,玛尼堆四个角由尼龙绳连在中间的那根松木上,上面缠绕了许多五颜六色的经幡,许多经幡已经被大风吹得丝丝缕缕的了。牧工说,那是蒙古族牧民在转场时为了保平安所营造的一种仪式。此后,在山里和草原上经常可以看见这样的玛尼堆。虽然不信任何教,但是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看见这样的一种代表着信仰和祈愿的宗教建筑,还是有了某种敬畏。
松树达坂上能通过的山口不宽,也就八九米宽。两侧是陡峭的山坡,深深的峡谷就在脚下。山坡上有成片的松树林,也就是之前牧工给我指的那一片片黑色。
在松树达坂两侧是高耸入云白雪皑皑的无名山峰。在牧工的指引下,在远处的一座山峰的腰间有一道“黑线”。牧工说,那是和静钢铁厂运送铁矿石的山路,我才知道那座山峰里蕴藏着铁矿。路途中经过的和钢(和静钢铁厂)所需的原料就是从那边运过去的。
在我和大家说话的时候,到达的羊群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翻越达坂。
我也依依不舍的望着玛尼堆离开松树达坂,朝山下走。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其实经过了这一次的达坂之行,我才知道上山、下山都不易。由于山势陡峭,下山几乎不可能的顺着一条路线走,一条“之”字形下山路在离开达坂后印刻在达坂的一侧山脊上……
一个多小时后,我到了达坂脚下……
(九)
走到了山下,才发现达坂两侧有着不同的自然景象。一侧仅河坝边上有草生长,山坡上少有植物,而这边却是没过膝盖的草,牧工说这草叫“冰草”,羊最爱吃,而且容易上膘。
一眼望去,山沟里,盆地里都长着这样的冰草。我想这就是草原了吧。可是老李说,还早呢,还需要大约六天的行程才能走到春季草场。
显然地势比较平坦了。但此时的海拔还在两千多米。曾试着在草地上奔跑了几十米,但接下来却是长达五六分钟的喘息。
河坝,宽了,河水在冰封的河面下静静地流着。远处的高地依旧可以见到未融化的积雪,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晶莹。虽然草还未绿,但是在草原上,白色的羊群散布其中,“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乐府民歌中的情景真的在此时已经再现。
而我已经爬到半山坡上,坐在那,静静地一个人注视着远方;那延绵不断的大山、那弯弯曲曲的河坝、那随风而动的冰草、那慢慢移动的羊群、那不着调的牧工歌曲都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畅然和舒心。
现在想来,如今的我们每天奔波于钢筋水泥间,承受着太多的压力;总希望可以有个释放、休闲的地方,看看蓝天,登上高山,在旷野里疯子样的奔跑等等,可是呢?没有时间,也没有了那份心情。而这时的回忆却真的让我期望能再次能回到那年的地方……
在山脚上,我不停地变换着姿势。站着、坐着,躺着用不同的视野去感受这份惬意和旷达;躺在草地上,冰草遮盖住我的身体,那摇曳着的草穗频频蹭着脸颊,仰望蓝天,在苍穹的包裹下,真的想就这样一直躺下去……
这天的风不大,没膝的冰草在阵阵起伏,河坝冰下的流水淙淙。草原上的河坝大都是顺地势而流,弯弯曲曲的,“九曲回肠”般的从雪山脚下伸向远方。而这些小河坝其实就是草原的母亲河,最后都汇集成一条大河形成开都河,流入博斯腾湖,再由博斯腾湖流出形成今天的孔雀河。河坝宽的也就两三米,窄的可以一步跨过;水都是附近雪山上融化的,敲开冰面,可见水质清亮;站在河坝边上忍不住蹲下捧起来喝,但冰凉彻骨。由于没有污染,一路上大部队的饮水就是这河坝里的水。
晚饭后,无事可做。宁静、广袤的草地任我的思绪随意扩张。山间的美又一次打动着我。日落时分,暮光照在弯弯曲曲的河坝上;薄凉的傍晚,夕阳早早地便笼罩山间,远山风景,瞬时洋溢着暖暖的光。薄雾弥漫,野炊的青烟袅袅升腾,画出这般曼妙的诗意,勾勒着我内心的美好,以至于关于这一段魂牵梦萦的极美景致终究印刻在记忆中。我恍然忆起马致远笔下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词句和意境。我想此时如果诗人遇到这些美景定会留下更美的诗篇。而天边的那道夕阳记忆也让我的人生多了一处风景,陪伴着我成长。
(十)
这一天,我随着大部队走了将近二十公里。虽然有些缺氧,但是美好的心情最终掩盖了疲乏。
傍晚时分,来到一处低矮的山脚下,老李称之为“冬窝子”的地方。老李说这是蒙古族牧民冬天居住的地方,草好、避风。因此,这也是我们今天落脚的地方。大部队随之开始卸下装备,准备食宿。老李告诉大家,明天要翻越第二座达坂:察哈尔达坂,今天晚上大家都吃好睡好,争取明天下午翻越达坂。
这天的晚饭是清炖羊肉。一个多小时后,老李揭开锅盖,满脸兴奋的告诉大家:拿碗!
一顿丰盛的清炖羊肉晚餐就开始了。老李随身带了几瓶“古宛特曲”(现在已经没有这种白酒了,产于新源县肖尔布拉克。)每每休息的时候都会嘬上几口;我那时不会喝酒,但是受不了老李的言语刺激,也就喝上两口,其结果就是自讨苦吃。
吃完晚饭,除了老李安排的值夜的牧工,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休息。
其实,这一晚睡得也不踏实。因为老李说,“冬窝子”一样是狼群出现的地方。幸运的是,这晚没有狼的骚扰……
(十一)
行军进入了第六天。
等到中午时分,我们到了察哈尔达坂。
老李晚上曾说察哈尔达坂比松树达坂更难翻越,还让我担心了一阵。此时,已经到了达坂下面,环顾四周,我知道老李又拿我开涮。
察哈尔达坂的垂直高度没有松树达坂高,而且山坡也没有那么陡峭,山势略微平缓。大家集合在一起,休息片刻便开始翻越察哈尔达坂。二个多小时全体人员及羊群就翻越了察哈尔达坂。
在察哈尔达坂顶上依旧看见了玛尼堆,那些随风飘扬的五颜六色的经幡像是在欢迎每一个途径山口的人们,祝福这些人一路平安。在玛尼堆的石缝里我第一次看见钞票,有的是五角,最多的是一块钱,都躲在石缝里。有年轻的牧工准备去拿,但都被老李大声喝住并说:如果想死在达坂上和路上,就去拿。此言一出,再也没有人惦记那些纸币了。
看着这些插曲我会想,人呀,有时需要有些信仰。就如同这险恶地带上的玛尼堆,并不是放上一块钱或者几角钱就可以破财免灾,但那种虔诚我想我们一定要有。不是迷信而是一种敬畏。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玛尼堆就是我们的向导和神灵,它会保佑我们每一个人的。
等到了达坂另一侧,老李告诉大家,春季草场已经不远了;大家努把力争取提前到达草场。
在这天,我们有幸遇到了一家蒙古族牧民。男主人叫巴图孟克,之所以到如今我还记得这么清楚,主要是因为我是第一次和蒙古族群众接触,因此“巴图孟克”这个名字深深的记在了我的脑海中。草原游牧民族为什么好客?书本上的解释总是模棱两可;而在我看来,通俗一点就是在大山里牧民很少能遇见人,因此看见有人就会非常热情。远远的我就看见一匹马疾驰而来,等到眼前才看清楚是一个牧民。老李多次转场路过此地也就认识了这一带的一些牧民,见到有人来,他马上就迎上去,行礼、打招呼;然后给大家介绍这位牧民叫巴图孟克。巴图孟克也热情的和大家打着招呼,寒暄之后,我们就跟随巴图孟克来到了他家。
他的家,一片由石头围起来的领地,圈出来的地方地势较缓,一侧仅靠一条不算高的小山,这样可以避风,另一侧紧挨着一条河坝,放眼四周冰草浓密;其中有两顶大帐篷。走进帐篷,巴图孟克一一介绍了家里的人。随后我就领教了蒙古人的好客以及喝酒。我和老李以及其他四五个牧工围坐在帐篷里。我因年纪小,又在极力的推脱不会喝酒才“幸免于难”即使如此,也喝了两碗。直到打前站的牧工骑马来找我们,这顿热情的接待才算结束。而老李被马驮着回到营地……
(十二)
根据出发前的安排还有一天就可以到达指定的草场。但是老李估摸了一下,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一天是赶不到草场的,差不多还得一天半才能到达目的地。其实,经过六天的长途跋涉,大家包括羊只都很疲劳了。马背和驼背上每天都可以看见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正常行走的羊。
第七天,在老李的鼓动下,大家格外卖力。仿佛牧场已经近在咫尺。可是,天空不作美。这天下午,变天了。
风,呼啸着从脸庞吹过。气温也感觉有些低了。远远望见遮天蔽日的一大片乌云就从山尖掠过,眼看着就要来到我们头顶上。老李的情绪也有些紧张,告诫牧工尤其是要注意羊群的保护,决不能因雪天导致羊只的丢失。老李曾经说过,山上一旦下雪,有时候对于羊群来说是致命的。而对于我来说,能在这草原上遇见一场雪是不是也是一种幸运。
没过多久,我期待的雪来了。刚开始,雪其实是以雨点的形式掉落下来;持续不久,淅淅沥沥的雨点变成了一颗颗小小的冰粒,等我从湿漉漉的雨衣下面钻出来,用双手接冰粒的时候,小冰粒又变成了雪花。须臾,雪越来越大,鹅毛大雪出现了。亦如太白笔下的“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此时,天地间一片雾蒙蒙,白茫茫,雪花漫天飞舞,而风也越刮越大。
大家都在归拢羊群,嘈杂声、吆喝声都已经湮没在风雪中,而我却愣愣地站在原地体味这难得一见的景致。几只乱窜的羊几乎将我碰到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此时脚下的草地已经被铺天盖地的大雪盖住了,已经分不清哪是哪了。天上的雪和地上的雪连成一片,远山、羊群、骆驼还有马匹……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突然意识到大雪所带来的严重后果,急忙在四周吆喝和牧工收拢羊只。幸运的是,四十多分钟后,大雪慢慢的小了。即使这样,雪一直没停。直到第二天的早上,这场雪才停下来。
这是进山以来遇见的第一场雪。虽然有些可怕但雪后的草原却是另一番美景。草原被大雪覆盖,羊群点缀、白雪皑皑。间或有人骑马从远处山间踏雪而来、苍茫雪原,黑白相间,宛如童话的冰雪世界。而雪中的草原不仅仅只是我眼中的美景,更在于大雪对草原的覆盖其实就是草原对生命的启示。因为,大雪厚实的白,就是来年牧草茂盛的绿,就是牧民的美好生活。
只是这是在行军路上遇上的大雪,没有办法,老李宣布停止前进,就地找合适的地方宿营。
大雪初始之时,我还觉得在雪中行走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其实不然,有时风吹雪是一种灾害,冻死牲畜和人的事件时有发生。
这一夜,老李几乎没有休息,在各个羊群点上进行巡查,生怕出现羊只走失。
(十三)
第二天早上,我走出帐篷,立马就被一片白色的光芒“刺”回帐篷。老李笑着对我说,戴上墨镜出去吧,不然眼睛会瞎的。我无奈的笑了笑,作为医生,我一下明白了。长时间的暴露在雪地里会出现“雪盲症”
我拿起老李的眼睛戴上,走出帐篷;雪,已经停了。而膝深的积雪,要迈出一步确实需要花费一定的体力。没走多远,我站住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方向在哪?我只有循着走出来的脚印一步步退回帐篷。
由于雪太厚,走与不走却成了一个摆在眼前的事实。不走,羊的草料有问题,整支队伍的后勤物资也不允许继续停留下去。经过大家的商量,老李的拍板。继续慢慢往前赶吧,只是预定的到达时间可能还要推迟。
根据商议的结果,老李和另外一个老牧工骑着马打前站,探路;大部队缓缓的跟在后面。不愧为老畜牧工作者,他俩终于在天黑之前将大部队带出了积雪最厚的地方,但是离预定地点还有一天的距离。
(十四)
行军到第九天,本应到达的日期由于大雪推迟到了今天;这天是冲刺的一天,对于整个转场的队伍来说是个胜利的日子。因此,我格外卖力,不停的穿插在羊群之间给大家鼓劲。胜利在望,大家的步子也格外轻松,即使羊群好像也比之前走得快了许多。
这一天,天气晴朗,天空中悠闲地飘着几朵白云,在蓝天的衬托下,你会惊讶这世上竟会有如此洁白的圣物,在这蓝天白云间你会有任何的遐想都不为怪。由于快要到目的地了,我的心情也格外的好。时不时的停下站在高处享受阳光的温暖。其实在这个时刻,如我此时站在草原上,闭上双眼,当所有与现代有关的东西不再显现,山风轻拂,周围的寂静就让我们仿佛回到了洪荒年代;当慢慢睁开双眼,看见周围是如此宽广和博大,就会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这时很自然的就会想起那首著名的《敕勒歌》:“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我们到达了第一个羊群驻守点。驻守点在河坝边上,地势较高,可以俯瞰四周。
驻守点其实就是一座五十平方的砖房。这是团场为了牧工的工作生活需求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在天山深处修建的。
砖房有一大一小两间,窗户和门都是空的。我还想,这怎么住人?山上风大更何况四、五月间经常会下雪,即使到了六月依旧会有下雪天。
听见我有这样的疑问,牧工笑着对我说,怎么可能没有门窗呢?门窗以及铺板都在去年下山的时候埋起来了,过一会挖出来安装上就行。我恍然大悟并顺着牧工的指的地方,才知道那就是埋东西的地方。
这是第一个到达的驻守点,在山区连队共有四个驻守点。我要去并蹲守的那个点离山区指挥部最近。于是我随着我要留守的那个驻守点的牧工继续向前面走去……
大约五十多分钟后,来到一条大河坝前,河坝里除中间有条化开的小冰缝,其余的地方还是厚厚的冰。在河坝的对面有座如前大小的房子。牧工说:那就是。说实话,看见房子时我却没有先前的那种兴奋和激动了。只是默默的看着它,心想这就是我要来的地方吗?
走过还在冰封的河面。我和这间房子的主人老吴一起踏进房间,真的无法形容我看见的第一眼:整个房子里大部分的空间都被大风吹进来的雪装满。老吴说,每年都这样,只是多少的问题。老吴安排两个人整理带来的装备,我和老吴则开始打扫房间,当然另有人去挖去年埋下的门窗、铺板。两个多小时后,驻守点成了一间可以住人的地方了。更为高兴的是,挖出来的铸铁炉子被牛粪烧的通红,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暖暖的人间烟火。
而此时大家都已经饥肠辘辘了……
好在和老李分开时,分了一些肉和面,而以后大家的伙食都要在山区指挥部购买。我记得,我到驻守点第一顿晚餐就是羊肉揪片子,香,真香!而第一晚在山上的觉也睡得格外舒服!
在这里,我要提醒读者,我们做饭用的燃料,我想读者可能想到是木柴、煤炭。其实山区哪有这些东西,其貌不扬甚至有点恶心的牛粪却成了山区的主要燃料,而它在草原上随处可见。把牛粪作为燃料我想也是无奈之举,一来山区本身就少有树木,燃料短缺一直存在,二来从山下运输煤炭到牧场其成本太高。这些原因加上干燥的牛粪里含有大量的植物纤维,容易点燃,而且燃烧时间比较长,因此从这第一顿饭,我才知道草原上最为多也最为实用的燃料就是牛粪。
此后,我的另一项业余工作就是和大家一样四处捡拾牛粪。而从这一天我才真正的开始了草原生活……
这片草原就是和静县巴音布鲁克小尤鲁都斯草原。
(十五)
随后的几个月一直到九月中旬,我一直待在草原上。当然这几个月里有许多可以书写的事情,只是在这里就不多说了。也许以后会通过文字记录下来。言归正传,回到本文。虽然第二年也在山里待了一个夏天,但那次没有随转场的羊群走上来,此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草原。现在想来,这次的经历让我成长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的东西。比如坚持,比如吃苦,比如友情等等。
我有时候在想,人的一生也就那么点时间,需要学习和经历的太多了。但是让自己真正成长起来、成熟起来的机会或者说是机遇并不多,也许就在不经意间,就在经历过的世事生活,就在岁月有痕。我不会忘记那次走过的路,那条坎坷艰难的路,那条偶尔惊心动魄的路;走过了,记住了,体验了,才是自己的路。
以前总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吃过这样的苦。风餐露宿,席地而睡;大风里没有退缩,大雪中勇往直前;相互间的尊重与帮助都让我学到了很多。每每现在想起这些,对于二十几岁的我来说就是一笔人生的财富。
当我睡在沙坑里,一早发现睡觉的地方有着巨大的危险,让我莽莽撞撞的性格开始有所彻改变。
当我面对狼的时候,尽管大喊着但我没有退缩,这样的对峙让我对自己面临危险时有了一种信念上的支持。
当我攀爬松树达坂时,累的无法喘气几乎放弃,但是作为男人,我硬是挺着爬到了达坂顶上,这样的努力换来的则是一片美景。
当我走在路上疲乏的时候,牧工争相让我骑马或者帮我拿东西,这样纯朴的情谊让我无法难忘。
……
虽然九天的行程不算长,“尘满面”形象丝毫不为过,但我最终到达了目的地!遗憾的是,这样的行军就这一次。第二年由于其他原因等我上山的时候,已经三月底了,最终是坐汽车上去的。第三年,我离开了这个团队,被调到团部医院,也就无法再次跟着这些朴实的牧工转场了。
但就这一次,给我的人生经历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时至今日,那条曲折蜿蜒的转场之路依旧会出现在脑海中,那些嘹亮熟悉的吆喝声依然回荡在耳边,还有那些熟悉的面孔以及那些熟悉的名字:老李、彭春林、景志刚、李华全、刘福财、张武林、大头、胖子、大个子……
【编者注】:原稿中未提及但应该记录下来。在这一年的驻守中,唯一让我感到遗憾和愤怒的是留守牧工张武林。在自己妻子流产后,在无知和愚昧的驱动下,未告诉任何人,以致其妻一个月后失血过多,在用汽车送往山下医院的途中因重度贫血导致多器官衰竭而去世。
字数:(14645)
2019.10.23 22:22修改於新疆.庫爾勒.水墨
江山文学网(心灵之约)透明秋语点评:一篇一万四千多字的散文,诉说了一群牧工的故事,满篇灵动隽永的文字,记录人生难以忘怀的过往。十五个章节,步步深入,牵动着我们的脚步,吸引着我们的视线。那是一段怎么的路程呀,从没有路的地方走出路来,带着信念也带着羊群,就那么义无反顾地走呀,走着,在这条转场的路上,有的人走着走着就走不下去了,倒在了那里;有的羊走着走着,还没有吃到鲜美的牧草,就再也走不动了。睡在沙窝子里,喝着永远也烧不开的水,跟严酷的自然环境斗,跟那些要吃羊的狼斗。也跟自己的懦弱斗,历经艰险终于走到了草场……作者说得对,有的事情,在人的一生中,可能只会遇上一次,然而就是这一次,就足够了,就足够记忆一辈子的了。也多亏作者有了这次经历,才在今天讲给了我们听。很好的文字,很优秀的作品。倾情推荐!
江山文学网(心灵之约)梓郁点评:人生中有无数个九天,但这赶着羊群转场的九天时间对作者来说却极其珍贵而又难忘。读完犹如看了一部生动的影像作品,既有美丽的自然风光,又有艰难行军的千阻万险,更有与狼群对峙的惊心动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让我们在水墨老师的回忆里,做了一次忠实的观众。欣赏这样的人生经历,它让你的生命更厚重,让你的人生更精彩,让你在回眸的那一刻,为有这样的经历而激动,而豪情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