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云随雁字长（一）
第一章
阿穆在小镇上找到了一家客栈，比较破旧。那二公主史桃桃不愿意住，直说她住不下去，非要去镇上最豪华的那一家，临走时还硬要冷君言一同过去。
阿穆不同意：“公主，您金枝玉叶的，让江湖男子跟去客栈，恐怕名声不好。”
沙泠在一旁说：“阿穆，你替那公主担心做什么。冷君言不避嫌救了她，她又对他情意绵绵，非要跟着来。名声这种东西就是浮云。”
“好。”冷君言思索了片刻，答应了。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却寻不到涣涣的身影。雨菲正在门口处，悄悄地说：“她有些劳累，门主让她先去休息了。天字第一号房。”冷君言听罢，便出去了。
涣涣在房间里换了身衣服，然后将随身带着的茶具拿出来，仔细地涮了，煮上水，坐在一旁。她看见冷君言跟在史桃桃身旁，一同往另一边的客栈走去，于是赶紧关上了窗。
晚些时候，阿穆过来给她送饭菜。
涣涣问：“阿穆，沛轩师叔的脚还好吗？”
阿穆将菜和米饭摆开：“夜雪给他上了药，所幸不太严重，明天应该就大好了。”
“可查到暗器是哪里来的？”
“师傅说有可能是永洵国的人留下的。”
“一个已经覆灭了的小国竟然还冤魂不散。”涣涣看了看菜色，“阿穆，你总做肉丸子，我不爱吃。”
阿穆惊讶：“涣涣你从小就爱吃肉丸子，如今口味变了。”又自言：“也是，我连续做了好多天，大家都说腻了。我也不过是贪它好做。”
涣涣赶紧夹起一个放进嘴里：“阿穆，你做的菜太好吃了，我不过一说。”
阿穆摸摸她的头：“好，吃多些，你好像瘦了。我还给你做了羹，没有好工具，萝卜丝切粗了。”
涣涣笑起来：“阿穆你真好。将来穆嫂子可是个大胖子。”
“为何？”阿穆明知故问了，哈哈地笑。
“哎，你将来教我做菜吧。你手艺太好了。”
“可以。先给你贴点膘。”阿穆边说边坐在她面前，“我看你吃。”
涣涣咬着筷子：“你监视我啊？”
“对啊！云骞师叔吩咐的。他说他给沛轩师叔洗了脚，手还是臭的，得用点香料熏熏，今晚才好一块儿出去逛。”阿穆端坐着，“你们今晚去看灯会吗？”
夜幕降临，涣涣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裙，将头发放了下来，只在两侧编了两条辫子围在脑后，花也不簪，清清淡淡的。夜雪和阿穆也下来了，看见她这模样，夜雪说：“涣涣姑娘，你也太素了。”涣涣并不在意，反正黑灯瞎火的也不是看脸。云骞已经在门外等候了：“走吧。”阿穆和夜雪也一起跟上。
“四十年前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们还是很兴奋的。”云骞指着一间宗祠前面的灯笼摊儿，这一片看去，这儿的灯笼是最大最多的，“那时这宗祠还很破败，黑漆漆的。现在重修起来了，香火也旺盛了。”
“这小镇属于哪国的？”阿穆问。
“中陆这一块，除却中原大国，剩下的都是小国，生生灭灭，寿命也不长。好像永洵国，也就那么两三代人。谦池国稍微长一些。有些小国家没了，余下的小村小镇就是无人管地带。偶尔有几个某国遗老，凑在大榕树下回忆过去，应和的人也不多。因为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凑不到一块儿。也正是因为这样，表面的平衡才能得以继续下去。”云骞说。
“但终究不是长久。”阿穆感叹道。
“涣涣，你看那灯笼。”夜雪拉着她过去，“这小白兔还能立起来，太可爱了。”
这白兔灯是一只用两条腿站起来，前肢埋在胸前的兔子，两只大板牙还露出来，栩栩如生。
“喜欢吗？”云骞抛下阿穆，走过来，小心地取下。
涣涣在那昏黄的灯下露出了笑颜。
夜雪笑着说：“原来是师叔给涣涣准备的。”云骞突然望着她：“楼主姑娘，你也改口叫师叔啦？随小穆的？”夜雪的脸热了，别过脸佯装没听到。
“那我也送你一盏吧。”阿穆递了一只精巧的宫灯过来。
“如今这小镇上的做灯技艺是越来越高了。”云骞叹了一声。
忽然，夜雪把住了阿穆的手，阿穆惊讶，却见她举高了宫灯，仔细地端详着宫灯上画了嫦娥的一面，那上面嵌了颗钉子。“这灯上怎么会有钉子？”
云骞凑过去看：“这和沛轩脚丫上那个暗器长得很像。”立时，四人陷入了沉默。今日若说那暗器是人落下的，那此时这颗便是巧上加巧了。可巧事哪有这么多。“有人跟着我们？”
四个人慢慢地背靠背站在一起，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天空闪过一道亮光，几簇烟火放了起来。
“我们先回去。”云骞说。
“这谁家放烟火？”旁边有姑娘抬头问道。
“听说是一个公主放的。”她身旁的女伴回答。
“我们这个小地方，哪来什么公主。显摆这事儿最傻了。”姑娘撇撇嘴，“也不是特别漂亮，不看了。”
“二公主成为二公主是有原因的。”云骞伸手过来，一下子抓住涣涣的手腕，“走吧，我们回去，跟与鹤那老头说说。顺便看看沛轩的臭脚丫烂掉了没有。”
涣涣一手拿着兔子灯，跟着云骞的脚步急急往回走。
此时，一阵细微的疾风扑面，四个练过武的人都明显察觉，然后低头闪开。那边过去了一支白羽箭，云骞看了，大惊失色。
“这是晗苍的弓箭。”云骞的嘴唇颤抖起来，“那家伙爱装，每一支箭的箭身上都打了一个小银环。那银环会加大箭的重量，影响弓箭的飞行，所以这么讲究的也就他一个了，他技术好，不在意。我想去看看。”
阿穆想要跟着。云骞制止了：“你带两位姑娘回去，我不会打草惊蛇，去看看就回来。”
涣涣拉了拉他：“云骞，你小心些。”他点头，一跃而起。
余下三人快走到客栈时，涣涣的手忽然被人一拉，拽到了一处去，她的鼻尖立刻就捕捉到了那人的气味。
“君言哥哥……”她抬起头，惊恐地望着他。
冷君言垂眼望着她，又移到她手上的灯笼上。
“师叔很是喜爱你。”冷君言将她手上的灯笼打掉，然后紧紧地搂住了她，“可是我不允许。”
涣涣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真不像是在撒谎。更重要的是，她只有到了他的怀里，才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舍。
“你同那公主……”她喃喃地问道，既想听又不敢听。
“她今天在我面前失态了，”冷君言说起事儿来一点也不婉转，“躺到我的床上，衣物也脱去了一半。”
涣涣抿着唇，觉得自己难受得快要爆炸了。
“我用被子把她裹紧，丢出去了。”他其实是将她抱回了房间，头一次撒了个小谎，他不太舒服，觉得对不住她。
“你别搂我太紧，我不舒服。”涣涣推了推他。
冷君言以为她是心里不舒服，并不理睬她，只是将她抱着，直接就从窗户跳回了她的天字第一号房，用门闩闩好了，放到了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