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遗憾,我拿什么弥补
1岁的时候,我哭着喊着要回家找爸爸妈妈,姥爷半夜3点拿毯子裹着我把我送回了爸妈手中,姥爷回去后您骂姥爷太过宠爱我。
3岁的时候,您在外面忙活挣钱,姥爷在家里忙活做饭,chua饼(方言)、稀饭,咸菜成了我最爱的食物,和姥爷一起坐在大门口等您成了我此生最幸福的事。
5岁的时候,我回到了自己家里,半夜3点爸爸又背着我从前关送到了您家里,炕上我的褥子还铺着,您说就知道我半夜捣腾着要来,铺好备着呢。
7岁的时候,我已不再吵闹着来来回回折腾爸爸和姥爷,可我还是喜欢每天披着头发后关路口找您,不管您多忙,总会问对面理发店借一把梳子和喷水壶给我扎两个我最爱的麻花辫,然后我就招摇地走在街上,可您不告诉我,那是多老土的造型。
8岁的时候,爱上了滑板车,爸妈刚开饭店没有钱,任性的我以绝食来要挟,最后您看不下去了给了妈妈50块(当时很值钱),我开心地玩着,胆大的我直接从坡上滑下去,话到半路看到对面马路有大卡车,吓得直街扔了车就跑回您家的厕所里,然后锁了门,您回家后狠劲儿敲门,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人一向是您的绝技)
12岁的时候,这时我刚上初一,进入了所谓了叛逆期,即使我家和您家离得近,我也不怎么去,所谓去就是有事才去,妈妈都嫌我说我是白眼狼,您告诉我,我是不是?一定是。过生日的时候,您亲自为我戴上圆锁,那一刻,听着主持人动情地演讲,我的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好吧,我承认我是一个感性的人。
15岁的时候,我初三,因为感冒太严重,妈妈把医生请到了家里来给我输液,可班主任说请假必须家长本人来请,我让妈妈去请,妈妈说她顾不下,打电话和班主任说吧,倔强的我便死活不输液,妈妈气急下打了我,我哭着跑到了您家,家中只有姥爷,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说饿了,姥爷给我把中午的莜面顿顿(家乡食物)拿出来让我调着吃。晚上下学后,我直接去了您家,看到了您,您说干嘛这么大还是这么犟,不懂事,我赌气不和您说话,您做好了饭给我放到炕上让我吃,说吃完了写作业,可能从小怕您,您说的话我从来不敢反抗。大约9点多,妈妈来接我,我说不回,您说把药和水果留下,让她住着吧,妈妈无奈,只好转身离开。晚上和您睡在一个炕上,第二天一大早您就起来给我打奶煮方便面,一瞬间觉得我回到了幼儿园,那时小房子小院子,我便是这片天地的王。
16岁的时候,因为那个恶人的撒气,您被气到了,自此以后,家中那个最威严的人倒下了,街道上的人都感叹着:“梅老太怎么就突然倒下了了呢,前些天还硬朗着呢,这可,唉,人啊,不服老是不行了...”呵呵,他们在说什么呢?您什么时候老了,不过60出头,怎么就老了呢?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您,确实老了,我的姥姥,确实老了。无数次被送进急救室,无数次从阎王手里把您抢回来。那年开春后,再见您,您的身体永远是肿的,走路永远都是拄着拐杖...我多希望我能是您的拐杖,至少还能无时无刻陪您几年时光
18岁的时候,前半年,我高三,乘着体检的时候,我溜进病房去看望您,那时候您还是坐在病床上的,我乐呵呵地拿着香蕉吃,您步履蹒跚地从柜子里拿出橘子剥给我吃,然后问我有钱花没,让大姨给我几百块钱零花,您不断告诉我说要好好学习,在6月份时金榜题名,让咱们家也出一个大学生,我说那必须啊,一定会的,您等我。
18岁的时候,下半年,我顺利考上了一所一本大学,金榜题名的喜悦让您高兴地掉下了眼泪,妈妈告诉我,暑假这么长时间,多去姥姥家去看一看你姥姥,你姥姥怕撑不过去了,当时我特别气愤地说:“您这是什么女儿呀,哪有这么咒自己母亲的,姥姥还健康着呢,还要看我结婚抱曾孙呢,时间长着呢!”那段时间,妈妈他们已经帮姥姥买好了寿衣,我当时特别不理解,说你们这是干嘛呀,妈妈只是说:“园园你还小,姥姥现在受着折磨,你不懂,买寿衣也是给她增寿。”我当时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接受了这个理由,对,一切就是给她增寿。暑假的每天傍晚,我都会从楼房上回到旧家,姥姥每天傍晚会坐到表姨家的菜谱门口望街,看着老友,亲切的和他们说几句话,聊聊往事,尽管病魔还折磨着她。9月1号的晚上,我和妈妈又爆发了争吵,您当时对我说:“园园啊,考了大学了,该懂得你妈妈对这个家的付出了,还这么犟你迟早会吃亏的...”当时气头上的我还和您顶了嘴,我不以为然,甚至毫不在意。9月2日,我要离开家乡出发去遥远的南方继续我的求学生涯。大清早的时候,街道的邻里邻坊都来送我,姥爷开着小电动车拉着您(您早已不能走太多路,每天都是姥爷开着小电动去送来接),那天的您更肿了,您什么话都不说,就是一直拿手绢抹眼泪,妈妈让我去和您说几句话,让姥姥好好养病,过年回来再孝敬您,我不敢,我怕我哭,我怕我坚强就这么被撕破,我怕我的眼泪在你们面前不争气地调下来,这天该是轻松的,可我不想,这是最后一面💔
军训时,妈妈给我打电话说姥姥病重去太原了,我说会好吗?妈妈说可能性小,做好准备...我还是不愿相信,我说会好的,一切会好的。国庆期间,我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说姥姥可能不行了,医生都让回家了,我哭了,哭得特别厉害,我说会好的,姥姥还等着我过年回去看她呢,妈妈只是说傻孩子。记不清是哪一天晚上,我梦到了姥姥,梦中的姥姥特别慈祥,一直温柔地看着我,给我做饭吃,陪了我整晚的梦,可梦的结局是,姥姥去世了...我安慰自己说,梦到亲人去世是在给亲人增寿,嗯,对,就是这样...有一天,我给妈妈打电话,妈妈的语气特别怪,说是姥姥可能不行了,家里人都来了,我哭着喊着说我要回去,我不管我就要回去,姥爷接起电话说:“园园啊,你要听话,刚开学好好上课,姥姥病了,也老了,生老病死,不要太执着...”那天,我哭得泣不成声...以后的每一天,我都给妈妈打电话,问姥姥怎么样,妈妈总是说姥姥还是那样,昏迷不醒,我说还好还好,起码活着。每晚夜里,我都静静祈祷着,希望姥姥安好...
10月29日,晚上在宿舍和妈妈开视频时,又一次问到了姥姥的病,这次,妈妈说:“园园,我和你说实话吧,姥姥在农历8月26就没了......”天哪,我的世界瞬间奔溃,眼泪瞬间像绝了罢的堤,我一句话都说不出,不知道是悲哀至极还是怎样,我像被抽了空气的皮囊,身体立马软了下去,我想大声哭,可是嗓子眼像卡了什么似的,妈妈给我打电话我不接,妈妈一直打,大概5分钟后,我给妈妈回了个电话,妈妈安慰我说:“姥姥病了,得的是尿毒症,该花的钱都花了,姥姥最后五天特别痛苦,你不知道有多可怜,拔了管子,流的不是血,是灰水,真的是,姥姥最后走的时候,说不要让你知道,谁都不要告诉你,让你好好念书,安心念书。”“不要说了,妈妈我求求你,你不要说了,我不听.....”我嘶吼着,为什么你们骗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祈祷了那么久,老天还是这么待我...
其实,我就猜到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受,我觉得是我自己想多了,我想什么呢,真该死。我终究是辜负了姥姥的爱,终究是等不到看她最后一眼,终究是听不到她的声音,终究是忘不掉她的眼睛。这份遗憾,我该拿什么弥补,这份亏欠,我该拿什么偿还,我只是想看她最后一眼,我不求她能有多长时间,只求我过年回家时,姥姥还在,即使不说话,让我看看就好。我该怎么面对我回家后看到的是一张黑白照片,我该怎么踏进门口,怎么去探望孤独的满头白发的姥爷,我根本不敢想象没有姥姥的姥姥家,根本不敢想象没有姥姥的姥爷生活会是怎样孤单,我还记得姥爷说过:“你姥姥她脾气不好,可我还不想让她走,我还想伺候她几年。”我还记得妈妈说过:“你姥姥住院了,你姥爷瞬间就苍老了。”
我到底该怎么回去去面对一个失去您的家,怎么接受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