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妹为媒
我是顾侯家的嫡女千金,因为儿时一个江湖术士的一语天机,愣里在水月庵中修行到了十五岁。
自从我回府之后,我这总算才明白了,从前我也是有恨过亲娘的,她堂堂一个二品诰命,却护不住自己的亲闺女。
可自从我此次回府,见云姨娘打理内务,方才明白,我们这对母女一别经年,她这个武侯夫人,过得也并不好。
我娘年少之时,虽然说只是伯牙王府上的庶女,却极得爹爹宠爱,是他真正心尖尖上的女人。
只是后来娘嫁来武侯府当了主母,混迹半生,早已花残粉退,只生下了个“不祥”的丫头片子。
自从爹因为术士的一句话,把我一个好好的世家千金,愣是送去了庙上修行,云姨娘便因为有孕,隔年就被接进了武侯府。
虽说顾软软也是个女儿身,可她恰逢出生之时,园子里百花竟放,爹实打实,是从小当“祥瑞”把她养大的。
虽说同为女儿,可因为我母亲并不受宠,顾软软就事事都想压我一头。
就像爹原本是为我是下了海家嫡子—海若生做未婚夫婿的,而顾软软却硬是凭着自己在诗社对他的一顿泪眼朦胧,哄着他与我退了亲事。
海家是百年世家,不过就凭这位嫡公子事非不分的本领,这份百年基业,传到他这里,基本也到头了。
顾软软打小就被我爹请了京中第一等的师父教导着,凭借在诗社里的“头把交”椅,一时之间,倒也风头无限。
只是顾软软最后还是到底小看了海家,他们连我武侯嫡女的身份都看不上,又怎么会让个小娘养的进门做主母呢?
所以就在海若生与我退亲没两天,便被家中族老带回去,五花大绑,口中塞着麻核的押上了马车。
顾软软一身红衣,纵马追出城门二十余里,人家愣是头都没回一下。
也是从那天之后,顾软软身为女儿身,虽说闺誉差了些,却在百姓之中,也不失成为了一届风流人物。
爹当即就收回了云姨娘的掌家之权,说我虽在外十几年,虽说不长进,可也终究到了岁数,也该跟着母亲学习些打理家事,以后做了别人家的主母,也好主持中馈,打理内务。
那天,我亲眼看着母亲一脸娇羞的把爹爹搀进了她的房中,可对于我刚刚失去未婚夫婿,被人退亲的事,却问也不问。
所以后来当爹再次问我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男子时,我彻底摆烂了。
“那就找个不抢手的,没人要的,家世不论!"
爹长叹一声,他平日里政务忙,大多不在府中,又不是脑子傻掉了。
云姨娘母女依仗宠爱,但凡是府中留给我的东西,她们全要掺和一脚,他又怎会不知。
只是先不说当初那术士言明我会“克”他,就是这十几年的离别,就成了我们父女之间永远无法填平的鸿沟。
"唉!你是否可还恨爹!"
我摇了摇头,双眼平淡无波。
自打出生,我便离开双亲,养在庙里,清粥白菜,一共5475天,就算是我胸中再有滔天恨意,恐怕也消磨完了……
更何况若是没有家族支持,我一个孤女,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水月庵中清苦,我可不想再惹他厌恶,被重新囚禁了!
"你这孩子就是这样,无论如何,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就是无法让人亲近起来……不过你也放心,你到底是爹的血脉,这武侯府的嫡小姐,你的亲事,就包在爹身上!"
我听了他这豪言壮语,依旧不悲不喜。
他这话到是也没错,这十几年,他虽不曾把我养在身边,可我武侯府嫡小姐的待遇,也是真的一丝一毫也没有短缺过。
就在我回府一年之后,爹在府上为我摆了十六岁寿宴,广邀京中青年才俊,竟还请来了皇子。
我身穿八宝流光裙,整个人在日光之下, 熠熠生辉,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我说爹,难道这真的不夸张吗?"
爹失神的望向我,"像,真的像你娘年少之时,一样的气度华贵!”
那咱们就说,到底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是她亲生的呢!
我爹宦海浮沉半生,思虑还是十分周全的,虽然在权贵之中广邀才俊,却又并未言明是为我选亲事。
“那个领头走在众皇子头前就是太子殿下,而他身边的分别是九皇子,十三皇子和七皇子,他们的母亲也都在妃位,全是陪着当今陛下半生的宫中老人……而离群所居是翼王,他的母亲本是域外进贡的美人,深得陛下喜爱,只可惜早些年病逝了……而翼王也成了众多皇子之中,唯一一个先出宫建府的皇子!"
我的眼神跟随爹爹的手指,听他娓娓道来。
"那翼王也就是现在争夺皇位的众多皇子之中,唯一一个先出局的啦!"
爹爹摸着下巴上的胡须,饶有兴致。
“何以见得?”
我抻了抻裙摆,这么华丽的衣裙,配给我一个不受宠爱的女儿,着实可惜了!
"这太简单了,皇室正统,又怎容得下一个有外邦血统的皇子玷污!"
爹牵起我的手,我们相视一笑。
太子像是天,天太高,也不是我们这种,注定没落的平常人家可人肖想的。
这宫中剩下的皇子,注定将来都是附庸之臣,或是争夺皇位的牺牲品。
能合适我的,推来算去也只有翼王。
他现如今享亲王尊荣,母亲又是皇上心中的白月光,有实力,有品级,大权在握,就算是将来新君登基,也是要头一个拉拢的对象。
不过,似乎顾软软却不是这么想的,她一身白裙,如披缟素,一手提酒壶,一手持笔,在纸上笔走龙蛇,自有一番“太白醉酒”的架式。
周围一圈宾客叫好围观,半天,却并无一个“贵人”上前。
顾软软大约也是真的急了,佯装一个趔趄,便跌进了太子怀中。
美人醉眼朦胧,别有韵致。
但是她却没看见,这位储君的脸,在顾软软手中酒渍溅到太子胸前时,便绿了……
“放肆!”
太子大喝一声,这顾软软的酒便醒了一半。
爹爹立即丢下我,奔到前头,朝着太子百般卖弄他这张老脸。
看吧!若说爹爹不疼爱我,倒也不尽然,毕竟血脉相连。
可爹爹对我的父爱又是极有分寸的,是在顾软软不需要,或者有富余的时候,他才吝色给我一丢丢。
不过爹爹无子,顾软软又是个拎不清的,为了将来武侯府不至于太过衰败,我还是打算亲自出马,给他”捞”个皇子做女婿,光耀门楣。
翼王—周时琛初次见我之时,我正调皮,身穿一身流光裙,正趴在太子更衣的小间门缝外头,看顾软软没头苍蝇似的往太子怀里钻。
然后就是大将军之女—段玉儿,神兵天降,一手九节鞭,甩得出神入化。
我眼见顾软软的一身白裙上染红了朵朵梅花,一激动便挪了挪屁股,找了个舒服的角度,从荷包里掏出二两南瓜子。
周时琛满脸八卦,指了指屋内连滚带爬的顾软软。
"她可是你庶妹,你这丫头,难道就不想着搭救一二吗?"
我见人“上勾”了,顺手拍了拍自己身旁,又分他一半瓜子。
"那太子还是你嫡兄呢!刚才我怎么不见你英雄救英雄!”
对,周时琛早就来了。
只不过市井都传言段玉儿心仪太子妃之位多年了,只是碍于家中父母不同意,自己也只能干瞪眼。
况且咱们这位太子爷一心为国为民,本身也并不好女色,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了,府上连个通房的侍女也没有。
不过我偷偷瞄了瞄太子敞着的小半个胸膛,迟迟不肯合上。
不好女色!
这恐怕也不尽然吧……
"你在往哪里看!"
周时深微怒,他是有成全兄长的意思,可也不想让自己的兄长给人家当猴看。
我拍了拍小手,把剩下的瓜子又揣回了荷包里,吧唧吧唧嘴巴。
"您还别说,太子还挺白!"
见我这一副流氓样子,顿时把周时琛都给气乐了。
"你要去哪里?"
我一扭头,拉起他就跑。
“一看你就没在后宅混过,顾软软一招不中,毕定还有后招,要我说,这头一有了动静,她娘那头一定会领人捉奸的,一推门,大家就准会发现太子欺负了顾软软,然后大家为了声誉,定会结亲……咱们现在不跑,难道是等着太子一怒之下,顺势收我当侍妾,日日给他洗脚吗?”
周时琛哭笑不得:"她们竟胆诟陷储君!"
我指了指自己微汗的鼻尖,"看见了吗?我,堂堂武侯千金,她们只花三两银子,雇了个癞头和尚,就能把我送去庙里,嚼了十几年的菜邦子,真可谓手段毒辣至极!"
周时琛瞧我卖乖弄巧,像个耍猴戏的,倒是不同于普通的世家千金,一时之间,倒也颇有好感。
不过顾软软则没有我的好命了,当云姨娘引着一众女宾闯进了太子更衣的小间里。
当朝太子,愣是一脸娇羞的扯着衣领,嚷嚷段玉儿瞧了他的身子,污了储君的清白。
"那我们软软呢!"
云姨娘小心翼翼的问,总想着,就算太子抬顾软软当个侧室也是极好的,就凭顾软软的品貌和在京都的才名,早晚还不是轻松拿捏段玉儿这"莽张飞"。
可不料太子突然变脸,阴测测的对躺在地上装死的顾软软恶狠狠地说。
“那既然令爱也瞧了孤的身子,便拉出去,挖去双眼吧!"
"不!不!太子殿下,小女什么也没看见……”
顾软软一双杏眼含情,无辜的跟小麋鹿一样,她怎么又舍得!
无奈这场闹剧只得以段玉儿被抬进东宫做太子妃而剧终。
顾软软则被爹爹禁足在府上,而我也如愿成了翼王府上的座上宾。
可在爹爹刚如意了没几日,这顾软软闲在府上,便又起了“妖蛾子”。
翼王虽不如太子有权势,可却胜在相貌英俊潇洒,而且现如今也算与我过从甚秘了。
这从小到大,但凡是我的,她就想着抢一抢,夺一夺。
顾软软就不明白了,她娘即然已经找“高人”,算出了我生来不祥,会克父克母,为何爹爹还会留着我的性命,平白无故的占了武侯府嫡女的位置。
尽管顾软软生得花容月貌,又满腹诗书,却还是不得太子和翼王看中,甚至都比不过我一个山寺里出来的"野路子"。
她恨呀!恨呀……
不过好在顾软软还有个亲娘,而且她的亲娘也十分疼爱她。
云姨娘告诉顾软软,但凡是个男人,就喜欢那个相貌好的,性格主动的,体格风骚的,什么读书作诗啥的,那全都是后话了……
顾软软生得比我美,读书又比我多,只要抓住独处的机会,“勾”着翼王上了她的床,那还不恶心死我!
这真是个好主意,亦如当初的云姨娘,等肚子里有了货,那还不狠狠拿捏周时琛。
可周时琛是皇子,他们兄弟生来就都“与众不同,白里通红”,变态的可以!
所以当周时琛为了政务,夜宿我武侯府之时,云姨娘她们娘俩就忙活开来了。
我领着丫头,炒好瓜子,背上小凳,早早使在假山后头,寻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
今个刚用过晚饭,我就亲眼看着顾软软使了小厮,假托是我,约了周时琛在荷塘边上见面。
当周时琛刚一到,层层叠叠的荷叶瞬间拔开,中间就现出一个只披了轻纱的小女子。
小女子身娇肉白,玲珑小巧,效仿汉宫飞燕,以足尖点在硕大的荷叶之上,月下起舞。
她的那身纱衣,轻薄到,我连她内里穿的赤色鸳鸯戏水肚兜,都清晰可见。
我从前便知道云姨娘生得妖娆,却没想到顾软软一个未出闺的女儿,竟然也可以如此豁得出去,便下意识吞了吞 口水。
怎料下一刻,岸边的周时琛却紧捂双眼,猛的惨叫一声。
"哎呀!有刺客谋害本王……”
赤甲卫也就一瞬间就从四面八方猛的跳了出来,这是皇帝拔给周时琛的私人武装,就连当朝太子,也没这待遇。
赤甲卫是死士,受过严刻训练,下手也没个轻重,也就一眨眼,就卸了顾软软的两条胳膊。
她叫得跟杀猪一样,害得我被瓜子卡住,半天都沒有缓过来。
我咳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
这时,有个好心人突然就递给了我一壶茶水。
我本来也没什么教养,又事出紧急,对着壶嘴便灌了起来。
"好些了吗?"
这好听的男声,却该死的熟悉。
我刚想跑,却又被周时琛拎小鸡一样,提溜着后脖梗子。
"这出戏好看吗?"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
"要说我这庶妹,身材真心不错!"
"哼!"
周时琛冷哼一声,愤然甩袖而去。
第二日朝廷上便传来了翼王在武侯府遇刺,双目暂时失明的炸裂消息。
周时琛这厮虽并未言明是我武侯府指使人刺杀他,可离开时顺手却抓走了顾软软,就那么光着膀子,穿着薄纱,一路押到他翼王府,逛遍了大半个京城,连件衣服也没给披……
虽说是晚上,夜黑风高。
可我朝却并未有宵禁的传统,这京都夜市又繁华。
周时琛一路带人穿街过市,专挑人多的地方走,也是损到家了!
顾软软刚被抓走,皇宫便传来了翼王病重,无人照料的消息。
来传消息的正是太子殿下,他指名点姓的要见我,等见了我,又不着急开口说话,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十几遍,一脸玩味。
被逼无奈,我一脸木然的开口。
"殿下胸前有一颗红梅痣!"
太子立即捂上我的嘴,"小丫头,这可不敢胡说!"
他与段玉儿新婚,我料定他正在兴头上。
“殿下,你好白呀!"
太子揉了揉额头,满脸黑线。
“孤现在终于明白琛弟为何只单单看中你了,你俩倒真是天作之合!"
我一脸兴奋:“是真的吗?"
太子殿下:"全损到家了……"
想我当年入宫之时,先是翼王使女,负责照顾他饮食起居,吃喝拉撒三个月,昼夜不停,还附赠念经超度。
可三月之期一过,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人照顾到床上去了。
"我……哎……你……唉!"
我一脸无语,本想着自己是佛寺出身,总与顾软软之流有些不同的,却没有想到,终究也还是与周时琛无媒无聘,就破了色戒……
而周时琛则满脸黑线,咬牙切齿。
"怎么?你睡过本王之后就这种态度,莫非是对本王不满,还要始乱终弃不成!"
在我与周时琛成亲的这一天,万人空巷,就连爹爹也把武侯府上的传家玉璧送进了翼王府。
只是他人却没有来,而选择了去天牢接顾软软出狱。
我娘做为武侯府的当家主母,处处跟随夫君,责无旁贷。
周时琛见我有些没落,拉着我的手。
"别这样,大不了让以后咱们多生些孩子,我和他们,全是你的家人,好不好!"
我一愣,怎么,我们都说到这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