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英雄的女儿

在璀璨绚烂的宋词百花园里，下面介绍的这首词分量不重，只是一株小草，但我依然给它留了个位置。

减字花木兰                   

朝云横渡，辘辘车声如水去。

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

飞鸿过也，百结愁肠无昼夜。

渐近燕山，回首乡关归路难。

词意：

晨云密布，北行的囚车如流水般滚滚而去。白天，惟有无垠衰草、黄沙遍地；晚上，惨淡的月光映照着三两户人家的荒村，一片死寂。

大雁南飞，让人昼夜悲痛、愁肠百结；靠近燕山，回望故土，更觉得归程如梦、难比登天。

这是北宋灭亡之际一位被金人虏去的少女写的词，描述被虏北行之经历，抒发国破家亡的锥心巨痛。

寥寥数十字，却字字滴血，声声含泪，将怀国思乡之情、亡国丧家之恨以及身为敌俘之悲，倾诉得惊天动地撼人肺腑，真所谓“步步留恋，步步凄恻”（况周颐《蕙风词话》”，读后无不令人肝肠寸断，心痛欲裂。

作者之父蒋兴祖本是阳武（今河南原阳）县令，在金兵南侵围城时，奋勇抵抗，壮烈殉国，妻、子一同遇难。他的女儿，尚在豆蔻年华，姿色姣好，能诗善文，虽幸免于难，却成了金兵的俘虏。

金人攻破东京后在城内大肆烧杀抢掠，奸淫妇女，罪行滔天，令人发指。接着他们又扶植一向主和的张邦昌为帝，建立了傀儡政权。在搜刮尽了金银财物后，担心兵力不足无法有效管控中原广大地区，金人决定撤军。

于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囚徒之行开始了。

据史料记载，俘虏中有包括徽宗、钦宗等宗室、嫔妃、大臣约三千余人，被掳掠的百姓男女竟达十万（甚至有二十万之说）之众，被分批押解北上。

这黑压压的车流人群中有一位无辜的女子，她没有名字传世，我们只知道她是蒋兴祖的爱女。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那次汉民族历史上最为耻辱的悲惨一幕。

时值初春，北方还是彻骨的寒凉。画面中，数万人衣着单薄，披枷带镣，顶着呼啸的寒风，在金人的推搡下，艰难行走在漫无边际的白草黄沙中。

几名血性的的男子不堪凌辱欲想反抗，随即遭来拳脚相向鞭如雨下。甚至刀光一闪，有两个匍匐倒地，喋血命亡。稍有姿色的女子，大多变为金兵的泄欲工具，如若不从，顷刻间便香消玉殒，横尸北疆。

荒凉的原野上，打骂声此起彼伏；凌冽的北风中，时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号哭腔。

如牲口般被奴役驱赶着，一路向北，向北，悲伤逆流成河，屈辱苦痛的泪水浸透了北国大地，洒遍了丛林山岗。

走啊走，走了近一个月，他们走到了燕山脚下。

蒋氏是第一批女囚，出发前三四千名妇女，如今只剩下了包括她在内的一千九百多位。

遥看前路，生还的希望渺茫；回望故土，早在千里之外，何况关山重重，河川阻隔，归去，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这天晚上，看着清冷月色下南飞的大雁，这位暂时幸存的女子，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伤悲，在雄州驿站的墙壁上挥笔写下了这首血泪之歌。

这位英雄女儿的最后结局，史籍上没有片言只语，但我深深地记住了她。记住她的原因不仅是这首词，还因为她的祖籍是宜兴，根子上也就是我们常州人。

原来，常州自古以来就流淌着英雄的血液！

因此，在祭奠蒋兴祖父女的同时，我更想致敬这片富饶、文明和英雄辈出的土地。

······

到今天为止，北宋部分的词作解析就告一段落了。本来应该有三十多章节，但部分词作者之前就零星介绍过，比如李煜、张先、贺铸、柳永等，所以不宜重复了。

谢谢朋友们持续的关注和支持，是你们的一个个赞和一条条温暖的留评，让我走到了今天。

《徜徉在词的海洋》之下卷南宋部分，我计划一个月后陆续推出，欢迎大家到时再来小室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