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夜游梦话 六、约好了一起去自杀
别害怕！我说的不是自己。
以前，我特想让楚楚给我一起去外边游逛。比如我一个人独自走着，她在前边低空飞翔，为我探路。当然，如果她若愿意停留在我的肩头，我会更加高兴。但自从重新认识了枯树这伙，想倒还是想，但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对楚楚说了，尤其是在枯树旁边时。
枯树经常给我讲一些发生在他身边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我不相信都是真的，因为我熟悉夜。当然，即使他给我讲诸如夜里谁偷了谁家的牛从他身边经过，或者谁家的媳妇半夜里跟别家的小伙到他背后的苞谷地里幽会之类的屁事，即使我知道他是在瞎编，也不会去拆穿他。倒不是怕伤他自尊，主要是我知道他在楚楚在的时候浑身紧张，只好在只有我们俩的情况下靠喋喋不休来平衡自己。至于白天的事，我会叫他闭嘴，没兴趣。
他像个操着童声的老太婆给我喋喋不休的时候，多半情况下我只是听。有时候干脆装作在听，心里寻思着自己的事。自从知道他喜欢楚楚之后，为了刺激他，我就专给他讲村庄之外的事，最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比如净是沙堆的河流、镇街上彻夜不熄的路灯。他只好沉默，有时则争辩一句：楚楚给我说过。切！
当我第一次当着枯树的面对楚楚说我们去河边走走吧之前，我承认确实有恶作剧的成分。但当我们走的时候，枯树默不作声的样子还是让我挺后悔的，想想还是有点残忍。
那天楚楚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一声不响的在天空中扑棱棱来回翻飞。我心情也不错。天空晴朗，没有月亮的夜空，满天的星星仿佛能照出地上的人影。其实村子离河边挺远的，一路走过去，我心里一直在祈祷，千万不要碰见大黄那个家伙。如果让条狗看到一只乌鸦，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虽然我有自信可以让大家成为朋友，但猛一碰面，大黄本能的叫声绝对会把今晚的心情震的烟消云散。
还好，远远的我就仔细打量河的两岸，没见火星，这伙今晚应该没出来。
这样想着的时候，自己感觉又有点好笑：如果大黄在，天上的楚楚肯定会比我更早看到。
我在河边长着很深的茅草的路梗上，悠闲的往北走。旁边的苞谷地里苞谷棵儿一人多高，风吹过，沙沙的作响。平时在走过苞谷地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期望能无意中发现些出来偷情的狗男女之类的什么，而且最好是正在野战时候那种场面，呵呵。但是，今晚不行，今晚不能发现这种龌龊事。
楚楚在宽阔的河道上空飞行，一直与我保持着平行的距离。
虽然今晚的画面与我憧憬的还差的很远，但毕竟是第一步。等找到机会，我就让楚楚停在我的肩头，我一边走一边听她说话，或者就任凭她静静的停落在我肩头，而我……楚楚的一声浅唱，把我的思绪给打断了。楚楚在空中打转。我再仔细看她的身下。天哪！原来是个巨大的水潭，在河道的拐弯处。以前还从来没发现过。
巨大的水面倒唤着天上的繁星，看不出水的深浅。我估计不会太深，因为整个上下游的河道里水流都不大，但也不敢肯定。而且因为是夜里，看不出水的清澈或混浊。只是隐约的，能看见水面上不断的出现一圈一圈扩散的涟漪，像是里边生活着很多的鱼。
其实我喜欢水，喜欢坐在水边，看水，听水。但别把我置于水中，我不喜欢水下某些不明身份的生物。
我在水潭边坐下来，楚楚也飞到我身边。我想她是累了。但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怪怪的，她不停的左右转头，不知道是惊恐还是焦躁。
“你还害怕水呀？”我想逗逗她。“嘿嘿，我不怕，我怕高！”
楚楚出奇的没理我，扑闪扑闪翅膀又飞了起来。当她往水潭边的沙滩上飞去时，我毫不犹豫的跟了过去。
就在我快到河岸下的沙滩上时，一条约有五寸身长的鱼忽然跃出水面，直接窜到沙滩上。这让我喜出望外，妈的，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海边会有鱼儿蹦到沙滩上束手就擒，靠！今天让咱也遇到了这样的好事。但是我随即发现了令我目瞪口呆的一幕：就在我面前的沙滩上，已经有一大片蹿出来的鱼儿，个别还在蹦跳和翻滚，更多的已经一动不动，我想他们已经死了。
我愣在那里。楚楚叫了一声，飞过来落在我的肩头。我没反应过来，来不及感受来自楚楚给我带来的心跳，只是面对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自杀！”楚楚低沉的声音如同专家一样的下了结论，好像死的是她亲戚似的。
“鱼自杀？鱼还知道自杀？”我这样想着，但没说出来。
“是不是上游被人下了药，或者是这些家伙得了什么病啊？”我疑惑。
“是自杀！活不下去了，就只有自杀！”楚楚说话的声音忽然像个男人一样坚定。
“那为什么呢？你说你一条鱼，还有啥想不开的？”楚楚把气氛弄的有些紧张，我想调侃下。
“鱼也是生命！任何生物都有生存的权利！任何生物都有思想！任何生物都有情感！”傻逼都能听出来她有些激动，但我确实不懂这到底跟她有啥关系。
我不再讲话，垂头丧气的往河岸上走去。她的话把我顺手白捡条鱼的想法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在河岸边重新坐下来，楚楚跳下我的肩头，依然站在快淹住她身体的茅草丛里。
“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没有人会主动放弃生命。”楚楚的话音依然有点苦大仇深。她低下头去。
她让我很自然的想起了她曾经悲惨的身世。想安慰下她，但找不出合适的话来。不过，怨有头债有主，你楚楚被谁害的，你心里清清楚楚。忘记恩怨继续生活是你的选择，报仇雪恨也未偿不可，只要你有能力是吧。或者……想到这里时，我忽然意识到傻逼的人，不是她，妈的是我自己，她就这么几斤肉加个翅膀，怎么报仇？！
“肯定有原因。”其实这句话说了等于白说，我也知道。
“啊，啊……”楚楚痛苦的用力叫了几声。因为就在我身边，震耳欲聋。如此悲怆的声音，让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她是在对鱼的死鸣不平，那是她自己，她自己多少年压在心底里的委屈。
我忽然好像跟鱼儿说说话。那边还有几条挣扎未死的家伙，我想过去。但那一大片鱼的尸体在明亮的星光下，鳞片发出微微的寒冷的光，我刹那间又有些害怕，害怕走近那一大片的尸体。我故意将注意力从那片尸体上移开，移到这片明亮的水潭上。但此刻的水潭，仿佛水下隐藏着众多未知的罪恶，水面也逐渐变得暗淡下去。
“走吧。”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起身说道。
当我站起身来，楚楚转过头来看着我，白色的长嘴直指着我。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展开翅膀一头扎进繁星下的夜空。没想着去追上她，来时的心情完全没有了，让她先走吧，我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河对岸就是镇上，远处仅存的一段土寨墙已经破败得高低不一，而且高大的墙体到处是豁口。
我没走多远，就发现对面寨墙豁口里出来一点火星，快速的向水潭处走去。不会是大黄吧？都快天亮个球了，他出来干嘛？我一边猜测一边忍不住好奇，于是又折回头，去看个究竟。
是大黄！虽然我没靠近，离很远的地方，我还是确定是他。他的身影和手中的标志性火星，太具有识别性了。
妈的，他在捡鱼！而且他好像还用了个很大的蛇皮袋。我忽然傻了。妈的，他怎么知道这儿有鱼成群结队的自杀？而且看他的样子好像有点鬼鬼祟祟的。
我不声不响的半伏在河岸边，看他收获一堆尸体。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去给他打个招呼，顺便打听下这些反常的鸟事，毕竟也算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