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们匆匆离去
这是一张49年前的照片,照片已经泛黄,是我们高中毕业时班级的留影。第二排中间坐的是我们班主任高全忠老师。同学们衣着各异,表情略有不同,有微笑的,有严肃的,但是没有迷茫的。一张张透着稚气的脸庞流露出刚毅和自信,一双双清澈的眸子中映射出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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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中一共只有三十八位同学,可是我们一个班有五十几位同学,有近一半的同学没赶上,有些可能没接到通知,当时的通信条件很差,漏掉人很正常。有些可能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办,就错过了这一次合影的机会了,为什么会有比毕业更紧要的事呢?
四十多年的岁月流逝,让我们的记忆也象这张照片一样,泛黄模糊了。我们这些当年风华正茂的青年,已经垂垂老矣,人老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昨天做的事记不清,几十年前的事却愈发清晰。当年的往事一件件浮在眼前……
当时高中毕业生只有两条路,绝大多数人上山下乡当农民,极少数符合留城政策的留城当工人,待安排工作。1974年7月12日高中毕业,7月16日就奔赴农村,在这中间,要报名下乡,还要体检,所谓体检只是做个样子,每个人都是合格的。下乡的下到哪里去就很有讲究了,有些农村口粮很少,工分值也很低,一旦下去饭都不够吃的,生活会很困难。
所以分到困难地区的要想办法换到好的地区去,还有有些可下乡可留城的,要想办法留城,这些事都要找人找关系,因此可能就没空来照相了。当然也有第三条路,班里有两个同学是香港居民身份,一毕业就回香港,也没有参加合影了。
命运的安排就是这样,高中毕业当农民或者工人,今天的年轻人听起来不可思议,可是当年是很正常的,为了当工人农民,我们之前已经做了很多准备。我们前一届是七二届,我们推下来应该是七三届,但是赶上毕业时间从春季改为夏季,延长了半年,就变成了七四届。
多出来半年的时间就增加了用来落实“五七”指示的时间。“五七”指示的内容,影响了我们一生,时隔五十多年,还是背得出来:“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既不但要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学农就是到农村去劳动,高中两年半,除了每年上半年下半年各一次农忙劳动外,三次去一个农场,参加农业生产,包括插秧、割稻,各种农活都干。还有一次是专门学习开手扶拖拉机的。
学工则分到各家工厂去,有到电机厂绕漆包线,有到整流器厂用冲床冲矽钢片,我们是到车辆厂加工螺杆螺帽。别看学工学农是个“学”字,有时要付出代价的,割稻子时有些同学割到手指头,学工的代价更大,有一位漂亮的女同学,手指头被冲床冲了一下,留下终身的伤痕。
我们还到农村去参加“路教”,即所谓路线教育,其实去砸了寺庙里的佛像,还拷打一位反革命分子的遗孀,逼她交出藏起来的“血衣”等等。
当然,高中的最后阶段并不尽然是这些荒唐的“学习”,我们的老师们还是尽量安排我们的学习,语文老师竭尽全力的提高我们的语文水平,使我们一生受益非浅。有点迂腐的数学老师,对数学课的教学也非常认真,我后来当炮兵,中学打下的数学基础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那种“读书无用论”的社会氛围中,真正要感恩我们这些严谨认真、谆谆善诱的恩师们。
那个年代,同学少年,刚步入青春期的男男女女朝夕相处,心里难免会有一些爱慕之情,朦胧的爱也会悄悄地荫发,可那是一个革命的年代,容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用说家长们的严厉叮嘱,学校里管理也很严,曾经有一位男同学给女同学写了一封信,女同学交给老师,掀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风波。高中毕业时,一个个同学都是义无返顾的离开校园,留下一缕缕情丝被风吹散。几十年过后,我们班只有一对同学成了一家……
离开校园那天开始,我们怀揣着着理想出发,离开父母,走向山村,走进工矿,奔进军营。一个小小的行李卷,一个装着脸盆和生活用品的网兜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身无长物,胸中却燃烧看激情。
几十年来,我们的同学散落四方,有当县长当局长的,有经商做事业的,有当工人农民的,也有远涉重洋,或者定居香港,或者远赴美国。无论从事什么职业做什么事,我们班的同学们都是秉承学校的精神,恪守老师们的叮嘱,堂堂正正的做人,清清白白的做事,没有贪官,没有罪犯,身为班级的一员,深感荣耀。
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这一代人都经历过无数的磨难,经历过下一代人难以理解的痛苦和辛酸,从这一点来说,我们人生是曲折的。但是与我们的父辈相比,他们经历了长年的战乱,又经历过饥饿、动乱和无尽的恐惧,跟他们相比我们又是非常幸运的。
四十九年转瞬即渐,当年风华正茂的同学,已经渐渐步入人生的晚秋时节。盘点一下人生旅程,有过遗憾,有过痛苦,有许多失落和惆怅,但是没有后悔,没有羞愧。
前些年秋天,在国家行政学院学习,我们一帮党校同学专门去北京西山,欣赏西山红叶。上山的路千回百转,从林木茂密处渐渐登上树木稀疏处,将到山顶时一个开阔地,豁然开朗,眼睛一亮,看到一片片火红的、成千上万棵枫树构成的红叶林。
红叶连成一片,蔚为壮观,秋风轻拂,枝枝红叶摇曳,像一片跳跃的火焰。这火焰映红了山峦,映红了小溪,映红了天空。当夕阳与晚霞相接时,远方的山脊线上,火红的晚霞与满山的红叶连成一片,分不出是晚霞,还是红叶,光芒四射,天空和山峦联成红彤彤的一体,极其美丽壮观。
我们的人生其实就如同这些红叶。从残冬的树枝上萌出成片的嫩芽,在和煦的春风里长成绿叶,炽热的酷暑和暴雨催我们枝繁叶茂,金风伴随着寒露和秋霜把绿叶染红,在初冬时渐渐地飘落,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
毕业二十年开始,我们年段和班级,在一些深孚重望的同学牵头下,开始了大规模的聚会,后来是各班级的活动,一直延续至今。同学老了,昔日的种种纠葛也渐渐淡了,留下的就是同学们友情,有时间多聚聚多串串,其实也是很温馨的。
几年前,在曾经当过县长的游建兴同学的安排下,班级的部分同学相聚在漳州云洞岩风景区。尽管经历了四十多年的人生风雨,我们依然英姿勃发,活力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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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可以让容颜苍老,双鬓斑白,但是我们同学的精气神不会老;岁月能让人记忆消褪,步履蹒跚,但是同学的友情却不会断。看看,举着红旗的铭福同学,是不是依然象个十七岁的少年?看我们每一个人的灿烂笑容,是不是依然保留着少男少女般的纯真?我们每个同学的眼光中是不是依然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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