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海棠（一）
椿曾经做过一个梦，许是梦吧，她记不清了，梦中的她跌进一片幽蓝色的海洋，汹涌的泡沫伴着风声在耳旁席卷。
“好静啊。”她不闻风声，在混沌中睁开眼，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得下坠，沉静的海水像是一副永恒的画，铺展开画面的染料是千年不倦的蓝。 海洋的尽头是漆黑的海沟，黑暗的尽头，是幽幽，融融的光亮。 光的下面，是一双凝视椿的眼睛，那神情，很亲切，也很忧伤，像是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这个季节，人间的星空好美啊！”红衣少女立于船头，撑着竹篙，漾起的水纹晕染了水中蔓延的粉色，粉色的源头是在岸边洗涤布匹的年轻女人，她看着少女，温柔地笑笑。
卧于船尾的白发少年闻言向水中望去，一片透明的粉色下，星光斑斓。
“成年礼就快开始了。”白鹤在天空舒展着翅膀，坐在鹤上的青年提醒着不紧不慢的少男少女。
“知道了，谢谢松子哥。”少女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嫘祖姐姐，我们可以借两匹马吗？时间要来不及了。”得到年轻女人的认可后，二人牵过骏马挺拔的身躯，翻身上马，像远方的青天白云处奔去……
“湫，人类世界好玩儿吗？”少女问道，笼罩着浅淡云雾的连绵青山在眼前流畅地掠过。
“好玩儿啊，去年我差点儿就不想回来了。”少年顺着风声喊道，他的声音很温暖。
“那你干嘛还要回来啊？”少女打趣道。
“不回来，谁送你啊。”少年笑着说。
“谁要你送啊，明明是自己要跟过来的。”少女纵马越过宽阔的水渠，留下背后爽朗的风声。
“成年礼要开始了，快点儿，快点儿。”小孩子最耐不住寂寞，口里叫个不停，手也在空中不停地划弄着。
鞭炮噼噼啪啪地响着，参加成年礼的少年少女们或独自一人，或由家人领着，三五成群地穿过围楼前的木门，聚集在了围楼中央的天井处。
“快上来。”围楼中传来了父母关切的声音。
“哦。”少女应了一声，踏着楼梯，来到了父母的身边。
“在这七天里，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母亲不放心地叮嘱着。
“恩。”少女答应着，可她并不知道怎样照顾自己，对人间的一切也并不熟悉，她所生活的世界与人类生活的世界以海相连，当人死去时，灵魂会穿过海的尽头来到这里，寄放在一个未知的场所，而她所生活世界的人们负责掌管人间的万物。
“我们是神吗？”有一次她去问母亲，这是她从一本很古老的书中读到的词汇。
母亲摇摇头，不以为然。
“我们本质上也是人啊。”她回答道。
“明明上天，临照下土，神之听之，介尔景福。”苍老厚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也表明了仪式的开始，少女留神地把目光投向楼下。
“你们将去人间巡游七日，观察我们掌管的自然规律，绝不能与人类有任何接触，天规在上，永不可违。”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落地，空地中央的井口升腾起了绿色的雾气。
“海天之门，开！”立于井口的巫师高喊道，绿色的雾气极速向上，白色的水龙陡然而出，风一般地在围楼盘旋而过后，直冲向天空。 天空开始向下凹陷，凹陷的天空，盛满了冰凉汹涌的海水，海水在逐渐向围楼逼近……
“你们还磨蹭什么，别误了时辰。”巫师的面具中，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女声。
“去吧，小心点儿。”父亲说。
少女点了点头，接过专为参加成人礼的孩子准备的茶，一饮而尽。
“走了。”少女走到台子边，向父母摆了摆手，转身遁入到冰冷的海水中，她褪掉身上的衣服，长出了鱼的肌肤，化成了一条红色的海豚，和同样化成鱼的同伴一样，向天空的尽头游去……
五月清晨的阳光洒在海面上，也唤醒了海边小木屋的生机。
“哥哥，天亮了。”小女孩伸了个懒腰，软绵绵地说道。
“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呢，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吗？”少年迎着阳光走出小木屋，他有着健壮的身躯和一双有神的眼睛，白色的褂子在海风中敞开着，露出他黝黑的皮肤。
海面哗啦啦响了一阵，接着便有无数的水泡开始涌起，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海面的躁动。
一条红海豚从泡沫中探出了头，接着是两条，三条，所有的海豚都探出了头，把海面染成了一片红色。
“妹妹，你快看，是去年来过的那些红海豚。”
“是吗？”小女孩赤着脚跑出门外。
“喂，还记得我吗？”小女孩兴奋地向海豚们招着手。
“欢迎回家。”少年也高声喊道，声音中透着一股生命力。
“回家，是这里吗？”少女不解，她是第一次来这种陌生的地方，而家，是她居住过很久的那个世界，这里，怎么会是家？
“都饿坏了吧。”少年把早已准备好的食物抛向水中。 穿越海天之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可即便如此，饥饿的少女似乎也仍然记得之前的教诲，不要和人类有任何接触。 伙伴们似乎早已忘了这件事，慢慢地向少年游去，少女着急了，她想去阻止，可同伴却越来越多地游过去。
“多吃些，你们一会儿还有路要赶吧。”少年耐心地分配着海豚们的食物。
吃过食物的海豚们都陆陆续续地沿着不同的水道离开了，只剩下了少女，她孤零零一个人，不知怎么办才好。
“喂，”少年唤她：“不来吃些东西吗？”
少女有些犹豫，肚子已经在叫了。
“我知道了，你害怕我。”少年哈哈大笑起来，扬起手中的最后一份食物，用力地向她抛了过去。
少女一惊，下意识躲闪，食物落在她正前方，溅起一片不大不小的水花。
“在那里吃吧。”少年说道。
少女试探着碰了碰眼前的食物，发现没什么异样。 “你的警惕心还真强。”少年说。
她还是放下了戒备，默默地吃起了食物，每年都会有同伴经过这里，如果那个少年真的是坏人，回去的同伴一定会很着重地互相通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