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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烟标

2019-05-09  本文已影响35人  苗一之石

             苗一

小的时候无书可读,语文课本第一到三十一的短文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样板戏的唱段也大都背的下。孩子们在一块,能干些的脚站在破砖烂瓦上权当戏台开始表演。我那时懦弱,在孩子们中间处于劣势,这种机会很少能轮到自己,多半是看客,但心有不甘,便在心里默唱,表示也在参与,绝非普通观众而已。

后来开始玩烟标,就是纸烟盒子。烟标一词是十年以前我才听过的词汇。在嘉峪关有位同事搜集烟标。那人身材高大魁梧,大鼻子大眼睛大脸盘且五官棱角分明,简直就是秦兵马俑武士的三维打印模板。他在敦煌市做过局长,又到嘉峪关做副职,又说是因为敦煌盖办公楼严重超标受到追责,改作副调研员。我回省局时又改成副局长。家在酒泉,要照顾年已八十且多病的父亲,每天往返四十公里的路程上下班,着实不易,不久,便提出申请,退休。

同村孩子有叫黑子的比我大些,身强力壮,且兄弟较多,便有势力,孩子们都惧他。我身不由己变成了跟班,他似乎也乐意有个贴身使唤,而我也得了保护少受些闲欺。我们大概积攒了600个烟标,其中的多数是黑子的且都是叠过的三角,用于输赢的游戏。象《秦川》定价是20万,《羊群》是1万,《黄金叶》则定价800万。诸如《牡丹》、《群英》、《上海》则是稀有品种。试想,有多少个烟标相加才能敌过一个《黄金叶》?当然,传说中的《彩蝶》更为神奇,当时好像谁也没有见过。木匠的孙子自称他爷爷给了他一个,但始终不拿出来叫人看,他便赢得了孩子们普遍的尊敬,直到永远。

在我们积攒的烟标里,不乏被人开过屁股底里留有臭味的污渍之类,但黑子舍不得扔掉。我是人家的管家,无权决定这些财产的弃留。那些烟标在当时,就是我整个的精神支柱,就像大土豪满怀的拥着数不清的股票与美元。

真的,多少次我都是拿着心爱的烟标入梦。

也许是我太过痴迷,耽误学习耽误劳动,600支烟标被母亲偷偷罚没处理掉了,再没有踪影。我爬过屋檐阁楼,我翻过一人高的青纱帐般的苎麻遮蔽的阴森恐怖的先人墓地。。。。。。   凡是有可能藏匿的地方我都找遍了。

那时父亲已病入膏肓,全家的重担都落在母亲身上。我整天沉浸在虚拟的财富王国里不能自拔。黑子是个正直宽容的大哥,尽管他口头上一再提出要我限期找回,或是赔偿,但始终没象黑社会追债那样断我手脚逼我性命。当然,那笔账我是永远还不清的。按当时的估值大概相当于现在几十个亿的人民币吧。

我的柱子倒了,但生活依旧。床头上贴的报纸叫我翻来覆去的看过,“坦桑尼亚人民得解放,mzx的恩情永不忘。”“西哈努克亲,王八日到京,jp鸟飞到机场迎”。

尽管我们穷,但我们朋友多,看谁敢惹。

看过《草原英雄小姐妹》叫我浮想联翩,我有机会去草原吗?我放牧的生产队黄牛能到草原上吃草该有多好。哪像在铁路边上叫人提心吊胆的,一不小心,火车可能碾压断掉牛腿。那个账肯定要真陪,而不像黑子的烟标不了了之。

我读过的第一本书已记不得名字了,是写抗战时期一个女教师被逼无奈而出卖肉体。《把红旗插上大门岛》是高阳的姐姐高翠花看过的,写解放军,椰子树。文学真是个好东西,有些场景耐人寻味,有些人物叫人爱恨。在虚拟的世界里叫人游逛,打发暗淡时光。而我,在逐渐失去的乐园中找到新的所在。

姑姑是城里人,美丽善良,腰板笔挺,活到95岁无疾而终。表姐也是城里人,大学毕业在城里教书。表姐遗传了父母的基因,天生丽质,身材苗条,皮肤白皙,挺拔的鼻梁和同样挺拔的腰身非常漂亮。更厉害的是她的眼睛,双眼皮,丹凤眼,黑黑的眼珠闪烁着秋水般的灵动。这一点就超过了姑姑。我有个同学上高中,去了表姐的学校,他说表姐是学校的一枝花,人送外号叫“凤凰”,我想表姐不仅是他们学校的凤凰,肯定是梁州城里最美的凤凰。

在我小时候,姑姑常带孩子们到乡下我们的家里玩。表姐们骑着崭新的轻便自行车,其中就有当时最好的“凤凰”牌的。一溜新车往农村的院坝里一停,不只是我高兴,我羡慕,恐怕全村子的人都在羡慕。

父亲会做最好的饭菜招待他的姐姐和外甥们。他会拿出我们家全年最好的收成在亲戚面前夸耀。孩子们要到房前的小树林里荡秋千,高高的香椿树上是父亲早已用井绳绑缚的秋千,很结实,不光孩子,连大人都可以荡漾。

在我上高中的假期,表姐从学校图书馆借给我《斯巴达克斯》和《罪与罚》,这是我阅读文学作品的开始,我如饥似渴享受文学的奇妙盛宴。   

从上初中开始,我克制自己不看闲书,不到附近工厂看野电影,一心集中到功课上。生存要放到首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时我已沉迷于数学题的演算,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帮了大忙。我从数学题的推演中尝到智力游戏的甜头,享受到无穷的乐趣。当时老作家徐迟的一篇《哥德巴赫猜想》激励了多少年轻人的梦想。真的,我幻想着自己也能像陈景润那样沉浸在数学的王国里,看电影和其它的任何游戏娱乐似乎都不能跟演算数学题相比,我又一次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

1980年我考上了师范学校,我长出了一口气,饭碗子有了,我可以心无旁骛地读书。早晨,我捧着图格耶夫的《猎人笔记》在低洼的操场上大声朗读,晚上在教室晚自习上阅读莎士比亚历史戏剧,一如饥渴地吮吸精神之甘露。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玛佐夫兄弟》敲击着我颤抖的心。

那时,我做了很多笔记,我侧重于抄写大段的人物的心理描写和泼墨般地风景描写。用的依然是陈师傅送我的废弃的合同用纸,纸张很白而且厚实,用合同纸的背面做笔记是再好不过的。

陈师傅是我初中班主任老师的丈夫,也许是被我贫寒而又求知好学所感动。陈师傅在梁州城北20公里的石门水库上班。夏天我跟他到水库的东干渠涵洞口的值班室玩过,坐着他的时髦的嘉陵摩托车到栈道口的半山腰上,有一个两间砖瓦房的小院子,里面有两颗碗口粗的丁香树,还有一颗类似枇杷树的阔叶树木。从院子里往下望,一条小道曲曲折折通到江边的马路上。半山坡上,有许多低矮的泥土小屋,大概住着镇上的贫穷居民。近处的房子里,透过昏暗的电灯光依稀可辨穿着白色汗衣的中年妇女的身影。

褒河大坝上的水声轰鸣,巨大的瀑布在晚霞里熠熠生辉,很是壮丽。涵洞的口上装着钢筋的栅栏,大概是预防着树木杂物涌进山洞堵塞水道。当时,我的确不知道这就是闻名世界的汉魏摩崖十三品的所在地,一张《石门颂》的拓片便要卖到几万元。

20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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