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百草园
老家的大院子我一直都记得。它是我的“百草园”。
早晨,中午,傍晚我都会在那儿玩耍,与一群熟悉,不熟悉的玩伴。在地上画个“围城”似的方格,捡几只瓦片,一只脚在地,另一只脚高高抬起,“一瘸一拐”的用在地上的那只脚驱赶着瓦片,那样子滑稽的像只独脚的青蛙。有时掌握不好力度,还会摔个大跟头,摔在地上也顾不上哭,眼睛只盯着瓦片是否能滑到我想要的格子里,若是到了,欢声雀跃,若是出界,便要重新开始了。这样的小游戏,能从中午一直玩到晚上都不休息。
我的“百草园”里有一处用红砖,水泥黄沙砌起来的猪圈,猪圈外面有个小水塘,里面装满浑浊的粪水。那头猪一直呆在脏兮兮的猪圈里,到了吃饭的点才要出来"溜达溜达".在"百草园"里玩耍时,猪总是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猪粪刺鼻的酸味更是令人想要作呕,当时我很讨厌那头猪,觉得它又脏又臭。有一天,那头猪不见了,听奶奶说那头猪被爷爷卖了。自那天起,我路过猪圈时总想往里望望。之后那猪圈一直都空着,干净整洁,却没有新猪入住过。
“百草园"的右侧是爷爷的宝贝菜园子。结实的棍子一根一根的插在土里围成一个圈,到有些篱笆的味道,这篱笆代表:私家庄园,禁止入内。园子里种着大葱,青菜,红椒,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这菜园子是爷爷的宝贝,从城里回家时,离老远就看到爷爷佝偻着身子在菜园里忙活的身影。这菜园子深处有个好玩的东西,几根杆子搭起来的“健身器材”。底下的两根杠子长的快要延伸到隔壁家的瓦墙上,上面两根的中间穿插着多根短些的杆子,墙上爬着从屋内出来的线管,灰色的小灯泡上挂着满满的蜘蛛网,发出浪漫的光晕,投射到裂开的泥墙上。
男孩子喜欢吊在杠子上,身子拉的很长,像个吊着的女鬼。他们经常在女孩子面前展示自己的"力量",并以此为乐。那儿晚上人最多,大人们喜欢晚上聚在一起聊天,小孩们觉得无聊,就一起到这个地方玩耍 。爷爷一直不让我们跑到菜园子里,怕我们踩坏了他的宝贝。我们只能趁他不在,偷偷进去。时间长了,我们在菜园子踩出了一条小路,并向爷爷保证只从这条路上走,绝不碰到他的宝贝,爷爷看到我们的“诚意",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他无奈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老家的厨房原本是个茅草屋,形状像个小亭子,我叫它“亭子厨房”。屋顶用黑乎乎的稻草铺的严严实实的,听爷爷说,这样不容易漏雨,但我记忆里“亭子厨房”总是湿答答的。下雨天时,在地上铺个凉席,躺在上面,看着雨点淅淅沥沥的落在我的“百草园”上,是极享受的事情。爷爷做在席子旁, 用稻草,竹子熟练的扎着过去农村里用来扫地的埽把。若我一直不讲话,他也就一直沉默着,记忆中爷爷每天都很忙,很少讲话。
某一天,茅草屋被扒了,盖上了漂亮的红砖房子。“百草园”里的菜园子杂草丛生,篱笆也被踩烂,只剩下猪圈和生了锈的“健身器材”,还有死一般的沉寂。
某一天,我长大了,不再经常到“百草园”,忘记了篱笆和菜园子,对了,还有那头猪。
某一天,村庄被踏平,成了一摊黄土。
某一天,我站在格尔木的“森林公园”,看到一群皮肤黝黑,头上顶着圆形白帽的回族孩子正拿着冲锋枪激烈的打着'游击战"时,我想起了那处村庄,那条小路,还有那头猪。
我发现,回不去的过往,躲不掉的现在。我,们,一直在在路上,而且,永远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