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客栈
江湖传言,塞外八百里黄沙的深处,有一间无尘客栈,每年黄沙遍天的时候出现。接待过往的商客,掮客以及各路江湖人士。
待到黄沙褪去,风清月明之时,无尘客栈便会淡出人们的视线。千百年来,年年如此。
据传,无尘客栈的主人去寻她的妻,三界之外,世世轮回,从没有人见过无尘客栈的老板。只知道,无尘客栈有一个奇丑无比的店小二,店内一应事务皆由他打点。
“小二,来杯寂寞,暖暖心。”一日,一身着水蓝色罗衫,青丝捶腰,一根木簪随意打理着秀发,脚腕系一红铃铛,声音穿透滚滚黄沙,来到了店小二的耳中。
店小二怔怔看着来人,一时失神,原来世间真有如此动人的女子。
女子理一理被风沙吹乱的发丝,寻一靠近柜台的座位坐下。开始托腮望着温酒的店小二,“原来传言是真的,无尘客栈的店小二果真奇丑无比。”
“您的酒,慢用。”店小二没有在意女子的出言不逊,轻轻放下酒,躬身退去。
“据说,无尘客栈的老板寻他的妻子去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女子叫住欲离去的店小二。
“既是寻,便是四海八荒,三界九州,无迹可寻。”
“那你可知,他的妻子为何离开他?”
“江湖没有传言吗?”
“传言不可信。”
“既知不可信,为何还来问。”
“你是他的店小二,你应当知道。”
“你为何要知道?”
“闲来无聊,想听个故事罢了。你能讲与我听么?”女子抬头直勾勾看着店小二。
店里现在不忙,店小二没有拒绝,自顾自搬出凳子坐了下来。
店小二抬头看了看女子,又看着屋外,今年的黄沙比往年来的晚了一些。
“无尘客栈千百年来接待过了太多太多的人,有太多太多的人想知道这个故事。其实哪有什么凄美的爱情故事,不过是世人想听,众口万言,不过是感动了自己罢了。不过你要想听,我可以给你讲一讲这众多版本之中的一个。”
早在三界初立之时,有位生的极美的上仙,是平定三界大乱的战神之一。三界鼎立,一切归于平静,上仙便归于山林,潜心静修。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
有一小鱼精初成人形,混混沌沌闯入上仙清修的山林。林中瘴气乃上古神兽饕餮吞吐之气。小鱼精很快现了原型被困山林,危在旦夕。
上仙有好生之德,崇信万物有灵,便将小鱼养在了所住之初的水潭之中。日日照料,终于小鱼精再次幻化人型。
“这世上果真有生的如此俊美的男子吗?”小鱼精初为人型,还习惯性的嘴里吐着泡泡,眨巴着眼睛凑近了盯着上仙。
上仙微微一笑,敲敲小鱼精的脑袋。
自此,山中万灵皆知,上仙有了一个连路都走不利索的小跟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山中的日子很长很长,长到没有人去计算它的日子。
小鱼精日夜跟着上仙,也修炼,也吵闹偷懒。
上仙从不多言,总是笑着敲一敲小鱼精的脑袋。
又不知过了有多少年,天界来信,近日妖王异动,恐生变故,请上仙主持公道。
小鱼精藏于上仙袖中也入了那天界的结界。
当日,三界大乱,妖王被困于忘川的熔岩之中,天界与人界互生盟约,以人皇为誓,互不干涉。
而今,妖王异动,出逃忘川,妖族经过数万年的休整,卷土重来,誓与天界决一死战。此番前来,首要一步便是重新开启被天界封印的妖族圣物——蚀骨花。
上仙重披战甲,率天兵应战。
小鱼精趁着天界大乱之际,偷偷溜进了封印蚀骨花的天界禁地。开启灵力,解封蚀骨花。蚀骨花,需要纯净的灵力开启,开启之时,开启之人也会被当做祭品献祭给蚀骨花。而今,蚀骨花解封在即,小鱼精便成了这唯一的祭品。
妖王与上仙正在大战,上仙清修多年,灵力深不可测,步步紧逼。眼看妖王就要被再次消灭。
忽而,妖王大喜,蚀骨花的妖族之力已有多数归来,妖王战力大增。
上仙眉头一皱,唤得另外两上仙前来,自己去了禁地。
果然,小鱼精已被吞噬的奄奄一息。
“上仙。”小鱼精看得来人,她原是妖王寝宫水潭中的一只小鱼,日日见得妖王,心中甚喜。一日,妖王兴致大发,拨水斗鱼。小鱼那日便春心萌动,开心了好久好久。可还没等她化成人形向妖王表明心意,三界大战,妖王被困忘川,妖族势力大不如前。
小鱼潜心修炼,终化得人形。历经千险来到忘川,心心念念的妖王在那忘川的熔岩之中日日受尽折磨。小鱼精听得妖王的话,才来到了那上仙的山林。
小鱼精哭了,看着上仙慌张的把她抱在怀里,又出手抵抗那蚀骨花的吞噬。
小鱼精终于做到了计划很久的一切,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上仙看向小鱼精的眼睛充满着担忧而非想象中的盛怒和责备。
上仙损耗尽元神,彻底摧毁了蚀骨花,最后弥留之际,笑着敲了敲小鱼精的脑袋,魂飞魄散,自此归于万灵。
蚀骨花被毁,妖族岌岌可危,众仙轻而易举击败妖族,一场恶战就这样结束了。
因为有着上仙的护佑,天界没有杀掉小鱼精。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天帝下令,小鱼精不死不灭,永不入水。
小鱼精自此流亡于三界之外,日日苦寻上仙被击散的元神。千万年来,从未停止过。
小鱼精不得入水,日日受尽折磨,浑身皮肤溃烂,血管爆裂。第二日又重新长出,日日如此,逐渐变得面目丑陋。小鱼精索性撕裂自己的元神,留一缕在人间,在那最为寂寞的大漠之中等待故人。
其余元神四散于三界。
店小二起身,端着酒壶,“客官,你的酒凉了,我去给你温一下。”
却见那女子已是满面泪痕,“小二,那小鱼精千万年来就没有发现那日潭中撩水逗她的是上仙吗?”
店小二未停止手中的动作,“你如何知道?”
“我想上仙一直以来都知道小鱼精是谁吧,只是想敲醒她,让她自己来领悟而已。”
店小二伸手摸摸自己沟壑纵横的脸,原来,不得入水,是连泪都流不出啊。“只是个传言的故事而已,小姐听着好玩就是了。”
女子撇撇嘴,未再言语。
今年的风沙终于还是来了,店小二出门,漫步走向黄沙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