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在我孩童时候,母亲对我的要求是极其严格的,甚至是有些荒唐的。
儿时的我活泼好动,自由不羁。跳绳,踢毽子,打篮球,唱歌,跳舞等都成了我的爱好,好像那时候除了学习我无所不爱,并且我都做的非常好。我也因此成了小伙伴们最欢迎的玩伴,老师也夸我聪明,母亲却对此极其反感。
反感之外,母亲常常翻弄我的房间把搜查出来的毽子,歌词本,漫画书,皮筋,沙包,跳绳等通通烧掉,为此我反抗过我的母亲但无济于事。我不能理解母亲那些过于偏激的行为,不仅是我就连父亲也对母亲的教育方法不满,为此父母不只一次发生争吵甚至大打出手。
在儿时的记忆里,母亲似乎总是在我和伙伴们玩的很开心的时候把我训斥回去,在母亲高调的训斥声中欢天喜地的孩子们都悻悻地散去。我至今还记得那天下午我和邻家女孩沉浸在跳皮筋的欢乐中丝毫没有听到母亲的再三呼喊,而后母亲拿了剪刀剪断邻家女孩的皮筋时脸上表现出的愤怒和邻家女孩的惊愕以及我当时深深的内疚与尴尬。
我不愿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了!为着小伙伴们的有意疏离,为着厌恶母亲在众人面前高调地训斥,为着邻家女孩被剪断的皮筋。总之,我不愿和小伙伴们玩耍了!我在母亲的辅导下做到深夜十点多的作业,我在课堂上认真听课因为母亲常常会在教室窗外观察着我的课堂表现。我优异的成绩让母亲喜形于色中又有几分明显的骄傲,似乎这是独属一个知识分子母亲的荣耀。
母亲出生在外公干部外婆经商的家庭,这样的家庭不仅给母亲提供了良好的物质条件也让母亲拥有比同龄人更多发展的机会,并且母亲自身也很优秀。我自以为母亲的高学历和殷实的家世多少是给她带来几分优越感和高傲的,这种优越感和高傲让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也应该优秀的说法深信不疑。除此之外,她又坚信只有学习文化课才是一条体面的出路,如此想来母亲的那些令人费解的举动都变得不足为奇。在日复一日繁琐枯燥的学习中,我已经习惯母亲一贯的严格要求,也慢慢喜欢上被别人称羨优秀的快感,我不再贪恋那些母亲眼里毫无意义的快乐。
可是优秀带来的平静终于在一天晚上支离破碎。
在初二的一次月考中我成绩下滑明显,班主任找我谈心并善解人意地提醒我暂时别把成绩告诉母亲,她会做好母亲那边的汇报工作。在几天后的晚饭上母亲轻轻说了一句,考那么差,下次别吃了!我当时被母亲这近乎温柔的责怪感动了,心里默默感激着善良可爱的班主任姐姐,心里这几天的不安才一下消散。
但我没有想到这句话竟毫无征兆地惹怒了父亲,在无休止的争吵中父亲铁青着脸怒不可遏,最终对母亲拳脚相加。似乎父亲所有的情绪一时间都汹涌而来,淹没了母亲痛苦的漫骂和凄凉的哭喊。我怔住了,我拼命地阻止父亲却都失败了,我也开始号啕大哭了,心里蓦地充满了巨大的悲伤,我转身跑出去了。
跑到楼下的时候,房内嘈杂混乱的声音愈演愈烈,声波海浪一般层层拍打追击而来,在这海浪的推送下,我逃离了!在那个普通的夜里,我漫无目的地逃离了!逃离那年,我十四岁。
逃离的每一天都是无比漫长的。终于在逃离后的第四天晚上,我向小卖铺的阿姨借了电话打给班主任,那晚,我在班主任家住下了。我闭着眼睛一夜未眠,后来父母亲赶来的时候我也知道。我能感觉到母亲就站在我的床边,可马上又急促地出去了,我想她当时忍不住要哭了。
那一刻我并非不知道,我其实从未逃离。父母日牵夜挂的想念和无微不至的关爱早已经从过去延伸到现在和未来,早已经填满了我生命的边边角角,在流淌的每个日子里他们的爱从未缺席。不管我逃到世界的哪个角落,我永远住在父母爱的掌心里。
关于十四岁的那次逃离早已经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竟怎么也想不出母亲是何时变得这般温柔慈爱,默默陪我走过十几载寒窗。在大学偶有孤独的时候,母亲也不顾千里迢迢前去陪伴,细细唠叨着繁琐的温暖小事。父亲月过中天人到中年,似乎更加珍惜生活里平淡简单的快乐,比以前多些幽默风趣和内心的平静,就连和母亲拌嘴都少有了。
每当我想起那次逃离,就不免疑惑这究竟是我形式的逃离,还是父母亲真正意义上向着平和,宽容,慈爱,快乐的逃离?这些我已经无从知道了,因为这场风波过后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再没提过此事。
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