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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童年(短篇小说连载之十)

2019-01-16  本文已影响201人  申何秀

迷失的童年(短篇小说连载之十)
              十 疯狂的红柿子
秋天来了。
这既是一个色彩最丰富的季节,又是一个让所有人充满希望的时刻。
由沟底直逼云端的梯田,气势磅礴地抒写着流光溢彩的收获!畅怀般透逸着迷人的稼熟果香!各路庄稼豪情万丈,奋力扒开自己的外衣,争着抢着炫耀着各自的肌肉。地边的各色野果以及一片片像挂着灯笼似的柿子树,不仅染红了自身戎装,同时也点燃了整个沟梁。
这是人们一年最乐意忙碌的季节。学校也不例外,通通放假参与各队秋收劳动。
我们所能做的工作就是掰玉米、装车,还有就是去捡捡大人们没有收拾干净的零星玉米、谷穗、大豆之类。  每块地里都插着红旗,路口、地边的土坡上还用石灰水写着“为祖国多打粮,颗粒归仓”等口号。大人们说收秋是一场伟大的政治运动,谁也马虎不得。
我们和大人们一样,一天两送饭,晚上还得加班干。我非常喜欢在地里吃饭,那么多的人围在一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说有笑,有吃的有叫的。所有人在这露天大餐厅进食,根本不在乎满身的尘土与盘旋在我们周围的狂风裹挟着的各种杂物。每个人就着风笑逐颜开,开怀大吃。也有爱使坏的年轻后生,冷不妨捏起一小土坷垃投向自己就近坐着的年轻姑娘身上,有时还会把土坷垃扔进她们的饭锅里,姑娘们也不会恼怒,只是含怒嗔骂两声,惹得众人阵阵坏笑。
劳动至半上午的时候,人们总会坐下来歇息。秋天的庄稼地里随处都有美食,他们总会趁休息之际,搂一堆干玉米秆用取灯儿点着,把地边柿树上的涩柿子摘下来,用细藤条在上面穿几个贯通口,然后用木棍杈着架在火上烧,等到柿子被烧软后,果实里的涩水流尽,再把烧焦的外皮轻轻一剥就可以吃了。热腾腾软乎乎的,虽然甜中稍带点涩,但这已经算是田野烧烤中的上品了。
更绝的还有那在大火中烧毛豆的技艺,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一些年轻后生把玉米地里套种的毛豆拔起来扔在火里烧,一边烧一边控制火的大小,约莫七八分钟后他们就把燃烧的玉米秆撤了,然后用一木棍轻轻敲打烧过的毛豆角,立刻皮落豆现,黄灵灵的一片。然后有两个人把衣服脱下来对着火堆用力扇灰,待灰烬扇净后,等不及的人们一个个象饿虎下山,猛然扎进豆堆里,拼命往自己的口袋里抢烧熟的黄豆。只见他们个个用两手迅速把黄豆拢过来,将一堆带着土和豆皮的黄豆扒拉于自己胯下,一只手五指张开罩住豆堆,一只手则快速往口袋里装,然后离开现场再倒在自己的草帽窝里细细翻拣。当然,我也不是看客,他们每次烧毛豆我都能抢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不过这半生不熟的毛豆吃多了实在太能放屁,而且还很臭。吃过这种黄豆的人们,没有几个不放屁的。地里到处都能听到嘟嘟哒哒的屁声,幸亏是在旷野。
半晚西休息,人们就不烧柿子和毛豆了,专烧嫩玉米。把嫩玉米穗的皮剥了,用荆条将其串起来,在火上转着圈烧,围着火堆各人烧各人的。烧熟后坐在一旁慢慢把玉米籽剥下来分装在身上的多个口袋里,晚上下工时就能光明正大地带回家,做日后的储备粮。如果是生玉米,队长是不让往家里带的,那要是逮住了,直接定性为小偷,非游街示众不可。大人们一般不去超越这条底线。可是我们这些孩子不会烧玉米,所以我们只能从生玉米身上下手了,这是一年里唯一的一次机会,谁也不会轻易放过。每次下工回家前,我们都会松开自己的裤腰带,把玉米一穗一穗别在裤腰里,然后再把裤带抽紧,衣服扣子系好,不知情的人从外表很难看出这里的玄机,转腰一圈能别十几穗玉米。不过身上装满货后就不能再大小便了,也不能随便弯腰。此时,天也快黑透了,在夜色的掩护下,我们可以大摇大摆地把玉米带回家。
天有不测风云,那料想这次队长突然让我们几个孩子留下来看场,因为场上堆着各种粮食,每天吃晚饭的空当没有人看场,队长怀疑有人可能会在此时下手偷粮,所以他悄悄安排我们几个孩子隐蔽在场上捆好的谷草里,并对我们作了一番简单的任务布置:“你们只管记住有谁来偷过粮食,偷了多少就行,但不要惊动他们,等看场人来了后你们就回家吃饭,今晚每人给你们加记二分工。”看来队长还是挺信任我们的。
我们一听是这等好事,悬在嗓子眼的心才扑通一声仍在肚里,心想要知道让我看场何必在地里就把玉米别进腰里,胳肢的腰难受不用说,连厕所也去不了。
等队长走了后,我们五个孩子轮流把各自的物事偷送回家,告诉家里我们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给我们把饭留下。
喧嚣了一天的大场,此刻陡然无比静谧,场的周围都用一捆捆的谷草两两相对摆成人字形组成的草墙给围了起来。一大堆金黄色的玉米躺在场上享受着月光的洗礼。谷穗、毛豆、高粱、芝麻井然有序地呆在各自领地,彼此欢快的交流着醉人的馨香。各种小虫的鸣叫分外悦耳,声音有高有低、有粗有细,分声部合奏,妙趣天成,快慢搭配十分和谐。虽然没有统一指挥,但他们演奏得却旋律悠美韵味十足。
我们不敢大声说话,紧紧蜷缩在草窝里,五双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场上的每一声响动,几次的风吹草响都惊出了我们一身冷汗。没想到做贼心惊肉跳,抓贼也如此紧张。
“有动静!看那儿。”王亮悄声紧张地指明了响动的方位。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有一捆草在慢慢移动,一点一点挪开了原位,接着就闪进来一个黑影。我们全都屏住了呼吸,只见那人身披黑大衣倚在草捆旁,轻轻咳嗽了几声后又迅捷圪蹴下四处张望。见没什么动静就径直走向玉米堆,从怀里拽出个布口袋开始装起了玉米。借着月光我们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原来是队长他爹。小布袋装满后就快步如飞地运出现场,藏在进来时的豁口处。旋即又返回来走向谷穗堆,三下两下填满口袋并使劲往下按了按,没顾上系口就一溜小跑溜出了大场。出去后又把那个口子慢慢挡好才背着两袋粮食迈着沉重的脚步渐渐远去。我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你们说,队长他爹咋还偷粮食?”
“那还用说,仗凭他儿是队长呗。”
“可是队长那么大的权力还愁没粮吃?”
“他们早分家了,现在各过各的日子,他爹要不偷也得挨饿。”
“看来队长也不咋孝顺。”
“你们说咱们用不用向队长汇报?”
“必须得汇报,要是队长在使计考验咱们,咱们又不说,队长以后肯定就不用咱们看场了。”
“对,王亮说得有道理,必须汇报,那样才说明咱们工作认真,说不定还能奖励咱们呢。”
我们七嘴八舌小声议论。
队长领着两个人来看场了,我正要向他汇报情况,队长突然咳嗽了起来,指令我们在一旁静候,直到把那两个看场的支走才问我们情况。我们争抢着讲诉那难忘的一幕,都想立个头功。听完我们的汇报,队长沉默了一下说:“如果你们说的情况是真的,我一定让他把粮食送回来。你们很负责,饿了吧?回家吃饭吧,今晚每人再多记二分工,不过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出去,不然的话我就把你们的工分全扣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们一听看一会场就挣了四分工,心里对队长充满了无限感激,连忙说:“你就放心吧队长,你对我们这么好我们肯定不说。”
第二天也不知他爹把粮食送回了没有,我们谁都没敢再问,上了工该干啥干啥,一如既往。
这天早晨在地里吃早饭时,我看到地边沟岸的柿子树上有好多软柿子,我就想把它摘下来就圪瘩吃,把它抿在疙瘩上,用筷子扎住圪瘩中间,转着圈儿咬着吃,那真叫一个香甜!柿子抿圪瘩是天下最好吃的美食了。
爬树我很内行,再粗再高的树我也可以不费力地爬到树梢,至于柿树就更好上了,到处是枝杈,随处可抓可踩,在这种树枝间穿梭可以说如履平地。
摘软柿子有诀窍,须两人合作,一人在树下负责导航,因为软柿子一般都长在树的向阳枝梢边缘,在树上根本看不到,只有通过树下的人精确指挥,树上的人才能准确定位,不至于跑冤枉路。
在王亮的指挥下,我在树上左挪右摆,上跳下窜,除摘满了口袋外,还往背心里揣了好几个,就在我要准备撤离之时,突然脚下的树枝咔嚓一声断了,这猝不及防的意外事件让我手足无措,慌乱中直接就从树梢跌落进沟底的草丛里。大人们听到响声都跑了过来。我蜷缩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脑袋一阵阵眩晕,肚子疼得要命,好像我的肠子都扯断了,久久站不起来。身上的软柿子都摔成了柿子酱,糊得满身都是,背心里揣的柿子稀嚓嚓糊了一肚皮,腿和胳膊都动弹不了,这下我想可能是真活不成了。他们把我从沟底捞上来平放在地里的玉米秆上,等待拉玉米的驴车来了捎我回去。
等他们吃完饭后又过了很长时间,驴车才吱吱扭扭的来了。等他们把玉米装满,我坐在玉米上往回走。一路龇牙咧嘴直叫唤,吓得拉车的牲口直发毛。
到了家,父母亲先是一阵惊讶,接着就是一顿臭骂,晚上才去隔壁请来了羊倌张大年。
张羊倌凭着多年给羊接骨疗伤的经验,立即给我展开了全面诊断——摸、拽、蜷、拉、压、摇……好一阵折腾,最后一本正经地向我的父母宣读他的诊断结果:
“右小腿扭伤严重,左脚也扭得不轻,两条胳膊都有扭伤的地方,幸亏骨头没事,但肚子里的事我就说不清了,如果不吐血,能正常大小便,能吃能喝,那就没甚大碍,如果这几样有问题,就得上医院看看。”咋一听像作尸检报告。
“秋天忙哗哗的,谁顾上弄他去医院?咱也住不起院呀,要真是问题严重,那只能在家等死了。”母亲火火地嗔怒道。
“权当吃个记心火烧,看你以后敢不敢爬树了!差点要了你的小命。”父亲无奈的直摇头。
“那就先在家观察观察吧,如果明天肚里不难受,我放羊回来给他拈拈,让错了位的筋复复位,在家多休息两天,慢慢就好了……你可真是命大啊,那么高摔下来居然没有骨折。”张羊倌扁着嘴对我是一脸的狐疑式佩服。
这个秋天我算是倒霉透了,不但自己不能参加劳动,还每天在家吃闲饭,又得劳烦母亲一趟趟跑去求张大年给我按摩。为了感谢人家的免费治疗,每隔三天母亲就要给他擀一碗杂面炒两个鸡蛋吃,这种待遇就连县里派下来的工作组都没享受过,但张老领却心安理得地享受了。
不过,工没枉误,面也没枉吃,经过张老领半个月的精心治疗,我的身体基本恢复了正常,还有机会再次回归田野,再次参加集体劳动,再次把玉米别在裤腰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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