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风行侠影录(43)
第二十四章 落梅寒香(下)
他二人对望一眼,走到后窗前,一起跳了下去。也是他二人福大,这后窗之下,正是后院,存放着几匹马,他二人又正跳到草料的位置处,便顺手牵过两匹马,自后门出了妓馆,林甫煌看太阳辨了方位,往西急奔。
方过正午,正好街上人少,他们二人骑术精湛,便在街上纵马,百姓见他身着军服,早就远远避开。二人顺利到了西门,守卫士兵见是一个军官带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出城,习以为常,哪里会有其他想法,轻轻松松放过去了。
出了城,林甫煌带着萧槿奔了好久,才想起那人或许还在城门处等待,这才抽出信号弹来,发向空中,只见火箭窜入空中,轻响不绝,方圆数里都能听到。萧槿道:“这是什么?”林甫煌道:“墨家的信号弹。”又低声道:“果真省了不少事!”
他二人不敢停留,又向北奔了两三个时辰,见天色渐暗,山坡之上,隐隐有几间房屋,便前去投宿。走得近了,才发现山脚之下的桃花竟然已经开了,想想已是四月天气,这一来一往,真是好快。上了山坡,是一间破茅屋,似是久无人迹,刚下马,只见茅屋门开,走出一个年迈的老妪来。
那老妪见了他二人,似乎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两步,林甫煌翻身下马,看她年纪不过四十多岁,但容貌悲凄,见了他二人,神色满是恐慌。当下止住脚步,微微笑道:“大娘莫慌,我们兄妹二人路经此地,想要借宿一晚。”
那老妪似是很害怕他们,又很好奇,直盯着他们看,萧槿虽是能听懂,但中原话说不好,只是呆呆立着。林甫煌掏出银两,上前两步递给她,道:“我这里有些铜钱,请收下,家里可有什么吃的?”
那老妪摆摆手,道:“没,没啥吃哩,你们走吧!”却不接铜钱。林甫煌顺手将钱放到窗台上,道:“大娘,此处再无别的人家,我妹子走得久了,累了,还请大娘行个方便。”那老妪看了看林甫煌,又看看萧槿,见她衣衫不整,怪可怜的,眼神转了几圈,似是做了极大决定,道:“好吧!”
林甫煌听她答应,心中松了一口气,进了屋中,见再无旁人,只她一人孤居,不禁心生怜悯。又看屋中虽狭小,但布设简洁,倒不似寻常农家摆设。那老妪既留下了他二人,便往屋后百十来米处取了一些野菜与黍米,又不知从哪里,竟寻来一坛酒。林甫煌见她如此款待,就算有了钱好买,但此地离城中不下百里,毕竟得来不易,心中好生过意不去,推辞不喝。
林甫煌见她一人忙活,要去帮忙,那老妪提了一口菜刀,放到桌上,道:“桌子底下有一口浅窖,有芋头和蔓菁,少年人啊,我腰不好,麻烦你帮我看看。”
林甫煌连忙称是,俯下身子,光线黯淡,林甫煌伸手摸索,“在哪里?”
“再往里一点儿,有个圈圈,能够着吗?”
“好!”林甫煌心想粮食藏得如此隐秘,怕是被征收了去吧,又使劲往里钻了钻。
那老妇见他钻下去,只露出后背,忽然拿起桌上菜刀,朝他背后砍下,萧槿初时在一旁,看林甫煌钻到桌子底下,还有一点儿好笑,忽见那老妇神色大变,举刀起来,也顾不得什么,扑身上去。
萧槿只觉肩膀一痛,菜刀已砍上她左肩,那老妇见她扑上,也是大吃一惊,抽回刀,颤声问:“女娃,你干啥?”好在萧槿临时扑上,这一刀劲力还没有使到头,若这一刀砍到林甫煌背上,只怕当场重伤。萧槿强忍住背上伤痛,一把推开她,顺势霍地拔出匕首。
林甫煌只觉背上多了一人,萧槿却“啊”地一声惨呼,慌忙起来,不小心头碰到桌边,哐嘡一声,触翻了桌上的一杯茶水。他抬起头,猛然看见萧槿血涌如注,右手一刀,就要朝那老妇刺下,慌忙握住了她右手,道:“别使力,快坐下。”
萧槿道:“我不要紧,公子,她要杀你!”
那老妇看了她一眼,满是不屑,道:“不识好人心!”林甫煌心想其中恐有误会,见她丝毫不会武功,已无能力加害,也顾不上什么,忙扶萧槿坐下,道:“静心,我……我来替你止血。”他颤巍巍解开萧槿左肩衣衫,刀痕足有半寸之深,血流不止。
林甫煌内功不济,更兼连日奔劳,真气不足,接连点她几处穴道,却是毫无反应,一时额头汗如雨下。萧槿神情逐渐萎靡,感觉到他的汗滴在自己肩上,以为自己伤重不治,凄声道:“能死在公……先生怀中,也是萧槿的福分……”
林甫煌急道:“别胡说,我不会让你死的。”他努力运气,只觉气海之中空无一物,他聚气不成,焦急之下,一拳狠狠锤在桌上,纵然他精修昊阳指力,惯于导气于指,但这这般无中生有,终究不能。
那老妪见他神色惊慌,显然是出于真情,道:“她不是你掳来的?”
林甫煌无暇理会她,猛然想起贴身的丹药来,那是张元和给墨先生的,有调气和疗伤的药。他慌忙吞了一颗调气的药,见药效不到,又再吞两粒,只是觉得筋脉通常,并无他效。只好取出那颗疗伤的药,这药只有三颗,当时墨先生吞下一颗,后来又给了沐三娘一颗,观其药效,乃是以加速血脉运行来治疗内创,萧槿血流不止,断不可用。
他一横心,借酒吞下药丹,药行奇速,腹中如火中烧,林甫煌心中大喜,凝神导引,终至于指力。他不敢大意,又蓄了片刻,料有九成把握,当下迅指连环,点了她三处大穴,终于止住血。林甫煌这才伸袖,抹去额头汗滴,长舒一口气。
那老妪却不知从何处,取了一个药瓶过来,道:“这是治外创的药,快敷上。”林甫煌看着她,只见她满眼哀求,做不得假,接过药瓶,一闻,是以“血见愁”为辅,竟是上好的金创药,他毫不迟疑,蘸了老酒,给伤处敷上,又用一角衣衫将患处包扎,道:“没事了,还疼吗?”
萧槿勉强冲他一笑,道:“不疼。”林甫煌道:“你放宽心,只是外创,很快就好了。”萧槿点了点头,看向那老妪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那老妪哭出声来,道:“女娃啊,我以为你是被他掳来的姑娘家,才想要杀了他,没想到……”
林甫煌低头一看,自己一身军服,又带了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没有把话说明白,这才累得萧槿受创。心中好生后悔,道:“我原本是一名儒生,我家妹子被官兵抢去了,我扮作官兵,救了她,这才奔逃至此,看来是误会一场!”
那老妪忽然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道:“险些酿成大错!老妇人我罪该万死!”说着又要抽自己耳光,林甫煌慌忙制止,扶她起来。那老妪一边做饭,一边细述,萧槿受伤不方便躺下,林甫煌任由她靠着自己身上,听那老妇人讲述。
原来老妇人出身也算书香世家,本来有一双儿女,在南边三十多里的镇中,家中有几分薄地,家境还算不错。偏巧被军官撞见了,将女儿掳了去,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女儿被卖在妓院中,老头子卖了地,攒够了钱赎出女儿。没成想,走了半路,被不知哪里来的军官劫住,说钱不够,还要交,否则就带回去,老头子哪里肯,动起手来,女儿混乱之中一头撞死,老头子拖命回来,不久也死了。小儿子发下重誓,要替父亲和姐姐报仇,小小年纪出走并州,自此失了音讯。老妇一人变卖房屋,专在路途中间官道附近盖了草舍,杀落单投宿的兵士,如今也有两年了。
他二人年纪虽轻,但听她轻描淡写,说这天伦悲剧,不禁悲从中来,林甫煌想劝她放下仇恨,但又不忍开口。房屋狭小,那老妇见他二人吃过饭,坚持往山中之地去了,说她受伤时就居住在那里。
林甫煌心中暗想,无怪乎会有百姓愿意留在契丹,晋军如此残虐百姓,难怪一向平和的义母,也会支持与晋王为敌。他胡思乱想,只觉得脑中不知为何,思绪纷纷扰扰,大异于前,气海之处热气不断上涌,烘烤全身,不一会儿,汗气蒸腾,林甫煌只觉浑身燥热,再也坐不住。
萧槿察觉他神色有异,抬头问:“你怎么了?”林甫煌只觉一股温软气息袭来,胸中燥热更难当。勉强起身将萧槿扶到炕上,去检视她伤口,见伤口已逐渐愈合,没什么大碍,心中宽心。
但扶着她肩膀的手却再也拿不开,右手不知为何,更忍不住想去再碰一下她的冰凉肌肤。本来林甫煌纯阳之体,定静修为时久日深,不会受这些欲念所扰。但他真气散入四肢百骸,崩窜迅速,连日奔劳力战之下,真元损耗,虚火上升,兼之方才受惊,心神扰动。此刻用酒饮下伤药,不断蹿升的真气,比之寻常的催情之药,更胜数倍,眼前温香在怀,焉能不为所动。林甫煌只觉全身要胀烈,他双手颤抖,眼神迷乱,脑中竟涌现白日所见萧槿半裸的画面,耳中听闻,似乎便是那房中之男女情形,神思一乱,不由得面红耳赤,呼吸沉重。
萧槿看他双眼通红,看向自己的眼神灼热异常,心中隐约想起日间情形,不禁一缩身体,“啊”地一声轻呼。便是这一声轻呼,林甫煌灵光一闪,猛然惊觉,扶她右侧躺好,拿开左手,迅速为她盖好衣被,自己转身去到桌边打坐。岂料真气奔涌之下,他越守丹田,就越觉得燥热,真气控制不住,酒气上涌,林甫煌几番想过去,强生生又压了回去。
萧槿看他坐在那里痛苦难当,汗如雨下,又用双指压住印堂,显然是勉力支撑,她虽不知这欲火焚身之苦,但见他难受,不禁想:“公子几番救我性命,就算是……那又有什么要紧,我反正一生奉他为主的!是了,我为什么方才要退缩,公子若再来,嗯,自然是我应该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