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识哲学家”----乔治·爱德华·摩尔
乔治·爱德华·摩尔(George Edward Moore,1873—1958 年)曾到剑桥大学学习古典文学(剑桥公认的“伟大作品”),他的部分计划是学习哲学课程。据摩尔说,他在哲学课上听到了最令人吃惊的一些论断——一些他无法确定其准确含义的东西。对他而言,那些讲座似乎全是在否定对每个正常人都知道为真的东西。摩尔当时肯定是一个令人讨厌的本科生。如果迈克塔加特断言空间不是实在的,摩尔就会问,那是否意味着他旁边的那堵墙并不比图书馆大楼离他更近;如果迈克塔加特断言时间不是实在的,摩尔就想知道,那是否意味着这堂课不会在中午结束。罗素觉得摩尔提出的“天真”的问题非常振奋人心。几年之后,罗素这样描写摩尔:
他领导了反叛,我紧随其后,带着一种解放的感觉。布拉德雷主张常识所相信的每一事物都仅仅是显象;我们则转到另一个极端,认为从未受哲学或神学影响的常识来看,实在的每一事物都是实在的。带着一种逃离牢笼的感觉,我们得以让自己认为草是绿的,太阳和星星即使没有人意识到它们也依然存在。
从此,摩尔终其一生都在捍卫常识,尽管罗素后来也找到了自己的理由来怀疑常识。(罗素说:“科学自身已经证明,没有任何一个常识性的概念能够有效地解释这个世界了。”)确实,摩尔后来以“常识哲学家”著称。常识对于他而言,就像感觉材料对于经验主义者,以及理性对于理性主义者——也就是说,是确定性的基础。在他的一篇最著名的论文《捍卫常识》中,摩尔列举了一系列命题,并肯定这些命题是真的,其中包括:
A.当下存在着一个活的人类身体,它是我的身体。
B.这个身体刚出生的时候比现在要小很多。
C.自从出生以来,它就一直与地球表面接触,或者并未远离。
D.自从出生以来,它就与许多物理性的物体保持着远近不同的距离。
E.在我的身体出生之前,地球就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F.在我的身体出生之前,存在过许多其他人的身体,其中许多已然消逝。
这个列表延绵很长,可谓一个相当枯燥的列表。摩尔完全明白这个列表冗长乏味,不过在他看来,关键是这些命题都曾被某位哲学家否定过。真理通常是枯燥的,当我们听到戏剧性地否定常识信念的形而上学论点时,我们应该保持怀疑。比如黑格尔式的以下主张:时间和空间没有客观实在性;个人是个抽象;数学只是辩证法的一个阶段;绝对者被表达在世界中,而不是被揭示在世界中。摩尔并未主张这些论断是不真实的,而只是说它们是奇怪的,而且没有显而易见的含义。正如摩尔的学生同时也是朋友约翰·梅纳德·凯恩斯所说,摩尔最常挂在嘴边的那个问题是:“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并且,凯恩斯说:“如果仔细检查之后发现你并没有确切地表达什么,那么你将被怀疑什么意思也没表达。”
在 19 世纪 80 年代和 19 世纪 90 年代,剑桥和牛津的黑格尔主义哲学家们为了发明新的说话方式,花费大量时间创造新的哲学术语,因为他们似乎都认为,我们谈论世界所用的日常话语存在缺陷。摩尔并不认为这些新的说话方式真有必要。他想知道日常语言到底有什么问题。摩尔坚持以正常方式思考和谈论我们的世界,这很清楚地见于《捍卫常识》中的如下段落:
我认为类似“地球已经存在了许多年”这么普通的表述蕴含着某些含义,但恐怕这是个会引起一些哲学家争论的假说。他们好像认为“你相信地球已经存在了许多年吗”这一问题不是一个普通的问题,不能以简单的“是”或“不是”或“我不确定”来回答,而应该这样回答:“这要看你说的‘地球’、‘存在’以及‘年’是什么意思:如果是这种意思,那么我相信;可如果是那种意思,那么我不信,至少我非常怀疑。”我觉得这种观点犯的错误是任何一种观点都会犯的。
显而易见,对于摩尔来说,哲学的目标不是建立一套庞大的形而上学体系,也不是为了达到真理(更不用说绝对真理),而是对意义的澄清。这个目标直接将摩尔引到了由弗雷格所开创的分析哲学的阵营——这种哲学,无论好坏,将主导 20 世纪的大部分时间。摩尔成为几乎可以称之为一场运动的发起人:这场运动反对形而上学,关注详细的分析,注重意义问题,远离当时使人们深受折磨的社会、政治以及个人问题。由于摩尔关注语言的精确使用,他向后来被称为“语言学转向”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我们将在罗素、逻辑实证主义、维特根斯坦那里看到这些特征。
尽管他有种种德性,但对于当今很多哲学家来说,摩尔似乎有点过于自满了。他对于世界的过分满足的态度可以很容易地从下面这段话中看出:
我从来不认为世界或者科学向我提出了什么哲学问题。向我提出哲学问题的是其他哲学家所说的关于世界和科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