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与爱

乡愁与爱

      午饭过后，我像往常一样打开新闻，首条便是余光中先生去世的消息。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觉得生命这样残忍。

      那时我还在念研一，正是花开的季节，城市文学节如火如荼进行，先生应邀去我们学校做讲座，他发自内心且谦虚的演讲给我留下了深厚的印象。

      先生个子不高，很瘦，演讲却掷地有声，观点明确。后来他也来过我们学校几次，只是没有再做过那样大型的讲座，常常是“深入群众”，在我们年轻一辈面前完全没有架子。

      那段时间受先生和全城文化氛围影响，常常对雨思乡，以文字排遣思念。如今再看，仿佛还在昨日，只是乡愁还在，世间却再无先生。以下为研一旧作：

      预报说明天阵雨，阵雨，是我从不奢望的雨，于是也并没有太在意。

      可是，早晨起床，拉开厚重的窗帘，竟然发现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雨大颗大颗地往下落，狠狠地砸在大马路上，砸出了水汽，远看像雾。一阵一阵飘着，仿佛有一种仙气落入凡间。

      这雨于我，是奢望，也是对家的思念之源。

    记得初中住校时，交通并不方便，每周一上学，无论多早，无论下多大的雨，母亲总会送我走很长的一段路，直到天差不多亮了。

      有一天早晨暴雨倾盆，她依然坚持送了我很远，说雨天太黑，我一个人走她不放心，我拗不过她，那天几乎走了一大半的路程我们才说再见。那次之后，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的母亲因为淋了雨而病了好几天。

      大了一些，遇上暴雨总是会心烦意乱，即使不出门也会有一种莫名的焦躁，隔几分钟便会开开窗子，看看这雨停了没有。

      如果那天父母正好出门在外，我更是会不断地开窗、关窗、再开窗......心里会想着他们今天穿的什么衣服、什么鞋，防不防水，即使知道他们都有随时带伞的习惯，还是会不放心，虽然我知道这担心是毫无用处的。

      但是，每当一听到开门的声音，我又会立即装作全神贯注地在看电视，或者是头也不抬地玩手机，一副在自己的世界里乐此不彼且非常忙碌的形象。

      次数多了，母亲便也习惯了。回来的时候只偶尔会淡淡地说一句，今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雨。每当这时我会抬起头来，兴奋地回一句，我用手机查查明天还有没有雨。如果预报说是阵雨，我便会直接告诉母亲，不要担心，明天没有雨，不过还是要带伞。

      母亲于是“嗯”一声，继续准备晚餐，我则继续沉浸于我的小世界中。

      来这座城市求学这么久，有意无意中，竟观察起了这里的暴雨。看着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在马路上、窗子上、屋顶上，或白天、或黑夜，总感觉有一颗说不清的情愫种子，渐渐在心里生根发芽。

      今晨再次看到窗外的暴雨时，突然想起米兰·昆德拉的一句话：“如果我们没有能力爱，也许正是因为我们总渴望得到别人的爱，也就是说我们总希望从别人那儿得到爱，而不是无条件地投入其怀中并且只要他这个人存在。”

      是啊，离家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回家的次数越发有限。很多的思念只能通过无线电波传播，有时候这边晴空万里，电话那头的母亲却说家里下着大雨。我想象着那样的雨，和母亲对我从未减少的爱。如昆德拉所说，我小时候确实是这样，没有能力去爱却又强烈渴望被爱。但是，随着年岁增长，母亲对我的爱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我知道，成为一个有能力去爱的人，是责任，也是幸福。

      有人曾说，我们似乎总会在某一个瞬间，爆发性地长大，爆发性地觉悟，爆发性地知道某个真相，让原本没有意义的时间刻度，成了一道分界线。

      这一刻，与其说我爱这里的暴雨，不如说我是感激这雨，而更深地体会到了乡愁的滋味。

      这一刻，你若问我乡愁是什么，我会说，是这倾盆的暴雨，是那长长的上学路，是平日里温馨的晚餐，是母亲无私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