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成为了你养的一条狗
插画 Xuan loc Xuan
文/阿梨司
“我渴望能见你一面，但请你记得，我不会开口要求见你。这不是因为骄傲，你不知道我在你面前毫无骄傲可言，而是因为，唯有你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见面才有意义。”
——《越洋情书》(Lettres à Nelson Algren)
建议BGM：《你在终点等我》
一
一个下着磅礴大雨的夜晚，你看到了无家可归、躲在暗处瑟瑟发抖的我。
你把我带回家，细细为我清洗、擦拭、喂食。
看着你温暖的笑容，我灰暗的世界顿时明亮起来。
于是我成为了你养的一条狗。
我有了一个漂亮的狗窝，柔软宽敞，是我最喜欢的天蓝色。
我有了一堆可爱的玩具，新奇有趣，因有你的气味而独特。
我有了一袋美味的狗粮，精致可口，从此我不再忍受饥饿。
最重要的，我有了你。
你成了我的世界，黑暗道路中唯一一盏亮着的灯。
如同穿上了心爱的盔甲，以后我再不软弱。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听你谈天说地。虽然大多时候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看到你闪烁的眼眸和愉悦的笑容我就知足了。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只是并排走走。即使没有眼神的交流，但想到在你身旁的不是别人只是我就忍不住要暗自窃喜了。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用舌头轻舔你。尽管你每次都佯装恼怒，但触到你温润的脸颊和纤长的手我就能兴奋整整一天了。
我相信，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狗。
我拥有对我最好的主人，仅这一点，就已够了。
二
春天过去，秋天来到。不知不觉间，我被你收养半年了。
在这一百八十多个日子里，狗窝脏了，玩具坏了，狗粮空了，而你也变了。
不知何时，你开始厌恶和我说话。每次我小心翼翼凑上去只能看到你不耐烦地蹙眉，低声说：“别烦我。”
不知何时，你开始忘记给我倒狗粮。每次我拖着饥饿的身子耷拉着耳朵恳求般地望着你，你只会随手扔下一块吃剩的饼干，咒骂道：“蠢蛋狗。”
不知何时，你开始停止遛我出门。每次我咬着已附上薄灰的玩具球冲你摇摇尾巴，你都只浅浅扫我一眼，嘀咕着：“事真多。”
邻居家的哈士奇对我说：“你狗啊，你主人不要你了，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我很生气地摇摇头：“你才狗呢，我主人不可能不要我，他只是……”
我卡壳了。
哈士奇得意地笑着：“傻吧你就是条没人要的狗啊，哈哈哈。”
我急得恨不得去打他，但我没有那么做。
因为你曾经说过，不希望我在外面惹事。
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一定会做到，不管心里有多不服、有多难过。
三
那天你提早回家。我激动地冲到门前拼命摇着尾巴。一眼便看见你的笑容，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我撒娇般轻声对你叫着。那一刻的我恨不得冲到隔壁哈士奇面前，骄傲地告诉他他错了。
我的主人才没有不爱我。
你看他看我时开心的面容，我的主人对我好着呢！
你打开门，我正打算要扑进你的怀里，脚底的动作却在瞟到被你护在身后的小白狗后生生顿在了半空。
你宠溺地抚摸着她，不禁让我想起我被你捡回那天的一幕幕景象。
一切仿佛仅发生在昨日，如今你依旧温柔百般，可你身边的狗却不再是我。
我不解地盯着你，余光里白狗一副得宠后的姿态，像看Loser一样怜悯地打量着我。你继续顺着她白如雪的毛，毫无愧疚地甩下一大段令我无法消化的话。
你说，之所以把我捡回来，是因为我的长相让你想起了自己家里那只走失了的小白狗荟荟。
你说，你曾试着想要对我好，就像对小白狗一般，可却遗憾地发现自己做不到。有过后悔、有过抱歉，但所有对我的歉意都在接到宠物店告知“荟荟回来了”的电话后烟消云散。
你说，抱歉。
你说，你很好，是条善解人意的狗。
你说，可你根本没有喜欢过我。
我难过得忍不住阵阵哀嚎，仿佛长久以来的双人表演突然被人告知只是一场自编自导的独角戏。真相解开的那一刻，撕心裂肺、山崩地裂。
照耀我世界的那盏明灯，在内心这场巨大的崩塌中永远地失去了光亮。
我的生活重新回归那一望无际的黑暗，而这次却比上次更阴郁、更无望。就像失明的人在复明手术成功后几月后又再次看不见事物时的绝望，给了我生活的希望又亲手浇灭——
主人，你对我真的太残忍。
四
我想冲过去咬你，我想一巴掌拍死那只昂首高傲的小白狗，我想把你最爱的那盆花砸个稀巴烂……
我想……我多想这一切都是一个愚蠢荒诞的梦，多想你还是爱我的。
可纵使你伤我至深，我还是舍不得动你一分一毫，舍不得看到你对我失望的眼神。
主人，兴许你说得对。我是一只蠢蛋狗，愚蠢到自欺欺人、愚蠢到过度曲解，愚蠢到时至今日仍然还爱着你。
我不能伤害你，所有痛苦与悲伤只能自己一点点咀嚼，将说不清的苦楚与不快一并吞进我的身体，从此与黑暗做回老朋友。
我在乎你，主人，我希望你开心、健康、幸福。
可这偌大的世界，又有谁会在乎我呢？
最后看你一眼，我的主人，我要用这最后一眼把你记住。我要记住你如墨的眼眸；宽大的手掌；温暖的胸膛……我要记住你对我的好，记住这段一厢情愿的时光。
视线收回，我飞快地跑出了门。
从对面邻居的镜子里，我看到你站起身，似乎动了两步想要追我。小白狗蓦然叫了两声，你迈出的脚步又迅速收回，立刻蹲下身关怀地看着她。
我嘲讽般地苦笑着，流出的眼泪同外面的雨水混为一起。
这大概就是“原配”和“替身”的区别吧。
心灰意冷地走回了半年前你找到我的那处地方，脏兮兮的，混着泛黄的泥土和枯枝落叶。
果然，这才是属于我的地方啊。
我钻进路边横置的大圆筒，缓缓闭上了眼睛。
圆筒外，雨淅淅沥沥下着，宛如我们初遇的那晚……
主人，我不恨你，也不咒你。
只是希望，如果有可能，但愿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这篇文章是今年六月便开始构思的，以狗的视角描述了一篇关于暗恋与感情的故事，故事内容源于真实生活。愿每位痴情的人都能获得自己的幸福，祝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