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中的自我救赎｜｜史铁生的《病隙碎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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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铁生是什么阶段写下这些文字的，成为看书过程中我最为好奇的一个问题。带着期盼我希望在文字最后的最后由他自己揭晓答案，但最终也未能看到任何日期的字样。经过查证，得知《病隙碎笔》是1999年—2001年间书写，2002年进行出版。

看着离我并不遥远的时间，我陷入沉思：努力思索着为何之前的史铁生对我来说是遥远甚至是触不可及的。带着哲理性的散文，一直是我心中的白月光，可我从未未想过去了解他。哎，都是偏见惹的祸。

关于自卑的告白，我读出了《人间失格》的味道，字字敲去着我的心坎。 自卑开始于"那样"的时刻，"那样"的情绪太多人都会经历，可只有天才般的作家细腻又有才华的史铁生给捕捉到了，并用精准、贴切的言语将其传神地表达出来。让读着这些文字的人除了忙不迭地点头，画线条，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对了，还要生出几份羡慕和崇拜。

怪不得要多读书，读书真的就像是在和作者交流。爱呀、天堂呀等等很多话题我都曾经有过一次又一次的思考，可终究都觉得差点儿意思，有种临渴掘井又浅尝辄止的感觉，从未挖掘到如此甘甜可口的清泉，我缺的仅仅是耐心吗？

疾驰的高铁上，我猛然间意识到史铁生这些文字都是他的心流，尽管不能保证这些心流从未进行加工和包装，但他以一种原生态的形式呈现在我们面前。行文格式就是心流走势的一大佐证，看似凌乱却紧密相连，让人想到新疆地表之下奔腾不息的坎儿井。

在网络上看到过评论说总是不忍心看到满面笑容的史铁生，当时的我觉得评论者真是慈悲为怀啊！可当我读了这些文字再次想到这句话，只能感叹那位绝对没有去读史铁生的书，他一丁点儿都不了解史铁生。倘若他读过史铁生的文字，了解过真正的史铁生，就会理解史铁生是多么富有多么通透的一个人，他值得拥有最为灿烂的笑容。

当然，在灿烂笑容的背后肯定藏着一个抱头痛哭、被病痛折磨的史铁生，可两个史铁生总是在心流的黑夜中相互拥抱相互碰撞，彼此成为对方的依靠和指引——互相敞开心魂。就这样，向内看的史铁生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既有鲜花和掌声，又有力量和解脱。尽管，这条路依旧布满荆棘，但总是悲凉中带着庆幸，还好，他找到了。

在内在心流的黑夜，思考为史铁生点燃起一盏盏明灯。爱情、残疾、宗教、艺术、写作、生命的意义等等，这些都成为明灯的燃料和素材。细腻的史铁生犹如一位垂钓者，在黑暗中闭目甩竿，耐心又勤奋地将每一次的思索收集起来，最终带着读者来了一连串别开生面的心流之旅。

不容歧视的声音正是由于歧视的确定？2003年的田老师于三八妇女节为我们上了一课，她正色地向七嘴八舌祝她“三八节”快乐的我们分享内心：一直以来不怎么喜欢这个节日，妇女要靠这个节日来争取平等，恰恰证明了不平等的存在。这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田老师在我心中依旧光芒四射的原因，是她的思想一直在熠熠闪耀。

报告文学中的叛徒，ABC三个角色相互演绎的逻辑推理，跨越时空为我解开了《红色追击令》多年的心结。我还是太天真了，经过美化的历史我已是意难平，殊不知真正的历史那才叫残酷。历史从事后看都是必然的，在当时却是选择的。更别说，勇猛与可敬之外还有着更为复杂的人生处境。对于那些恰好背运被推向A的位置却又想活命的人来说，他们陷入了最无人道的处境，他们的结局无从选择，成了必然。也不，还有得选择，要么承受屠刀、酷刑和株连而接受赞美，要么逃避眼下的折磨而背上永生的惩罚。

谈到写作，史铁生刨根究底地寻找“写作零点”——字，本当从沉默的心中流出。对着“写作零点”的镜子，我看到一个急功近利的自己。长久以来对文字的喜欢，并不那么纯粹。要么带着安抚自己的目的，要么被繁乱杂芜的现实不断拉扯。我急切地需要输入，又渴望输出，同时又没能忍受住外界的诱惑，任凭很多动人的心流遗落在时光中。一个人之所以独特，就在于我们有过的心路历程，而这些独特的心流可以让我们找到迷失的自己，找到自己的所需。

因有限而向往无限，因束缚而向往自由。凡深有体会的东西才能真正理解。正因为史铁生过于有限过于被束缚，于是他努力挣脱限制，让心流奔向辽阔无边的远方。也正是因为他独特的体会，让他有了他人未曾有过的觉悟。当然，这仅仅是陈述事实，而非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可以选择，谁也不愿以身体为代价去体验这些。

但史铁生的特别恰恰在于无权选择的他，选择开出别样的花。他站在（或者我该说坐在）自己无从选择的角度平视、仰视着这个世界，同时又在精神的世界俯视着众生。跟随他的心流在他思想的世界里遨游，我不止一次想象他对“诗意地栖居”是何等的钟意，因为他不是在独享逍遥，而是永远地寻觅与投奔，并且总在黑夜中。

没有嬉笑怒骂，没有华丽的辞藻，史铁生就是一个自话自说的人间清醒者。现实与艺术，今生与信仰。他在飘渺虚无中抽丝剥茧地力求脚踏实地；他在渴望表达中默默隐藏；他在所见所闻所感中不断追问——人类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告诉自己也告诉你我：把戏演好，别的没你什么事。何谓演好？就是在那戏剧的曲折与艰难中体会生命的意义，领悟那飘荡在灯光与道具之上的戏魂，改变你固有的迷执。

阿淼写于2024年10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