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梦
十年一梦
唯笑/竹攸草
悠悠十年,恍如隔世,十年匆匆如一梦。回忆往昔,再看今朝,惊叹时光如水流。
我是一个幻影,或者说是一个脱离了肉体的灵魂。
我在深眠之中抽离了我的灵魂,它把我带到一个诗情画意的水乡。
哦不,与其说水乡,不如说是我梦中的水乡。
这是一个浓墨重彩的小镇,有着我想像中的温婉宁静。它就像一幅水墨画,浓浓的墨一点点在这镇上晕染开来。
小镇上下着细雨,空中是柔柔的风,我一身单衣行走在古老的石板路上,脚下的雨水一部分随着我的脚步碎在地上,一部分打湿了我薄薄的裤脚,我踮着脚尖,望着前方的水洼皱了皱眉头,不知不觉中,竟一步一步走到了一座小桥的一端。
我抬起头,由于没有打伞,细绵的雨滴在我的肩膀上和脸上,可我却来不及在意那凉凉的触感,因为我惊诧于抬首的那一瞥。
桥的中央只身立着一个女子,白色长裙没过膝盖,翠绿色的油纸伞遮住了脸,她的伞顶对着我,我只能看到她侧着身子远望那长长的流水。
我试着不发出任何声音,悄悄地走上了小桥,走到了她旁边,隔着伞细细打量着她,她的伞顶画着简单的荷,墨晕染的痕迹很明显,想必是个诗情画意气质脱俗的女子。
正在我愣神之际,女子已经转动伞柄,她转过身来,看见我,并没有惊讶,而是轻轻的对我笑了说:“你好,我叫林。”
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我的心脏停止了,因为太过惊讶,导致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
女子的那眉,那眼,那鼻,那唇,无一不是和我相似到了极点!只是不同的是,她的气质却是超凡脱俗的,给人感觉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完全没有我身上的浓浓的社会人的味道。
我们就像照镜子一样,只不过我觉得在她面前,我更自卑一些。
“你叫什么呢?”她轻轻出声,又对我笑了一笑。
“我也叫琳。”
“原来我们如此有缘分,不仅长得像,就连名字都一样呢。”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和我一样的部位,但总觉得她的笑那么动人心弦,让我的视线久久不能从她的脸上离开。
顿时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能也对她微微一笑。
“既然我们如此相似,那么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那听我说说我的故事好吗?”
我一愣,望着她亮光晶晶的双眸,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就这样,我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边望着缓缓流去的流水,倾听她的故事,仿佛我就是她,仿佛那些故事中的主角都是我。
记忆随着耳边轻轻的风声一下子追溯到十年之前,我看到了缩小了十年的自己。
黄昏下,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头上扎着两个小辫,那两个小辫子随着午后的风轻轻的摆啊摆,她蹲在长长的巷子中,低着头,手上拿着一块石头,在地上用力的刻画着歪歪扭扭的字。
“嘿,林,不要在地上画了,快来和我们玩老鹰捉小鸡啊。”闻声,我一愣,这声音我是有多久没有再听到过了,算了算,也确实有了十年之久了。
可是我的目光却停留在那瘦小的女孩子身上,她好像不为所动,继续专心的在地上刻刻画画,这时,我的视线里闯进了另一个瘦小的身影,那活泼的笑容,白白的牙齿,让我怎么也忘不掉曾经我也拥有过这样的一个朋友。
“林,别玩了,和我们一起玩吧。”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响在我耳边,只见那后来闯进我视线的女孩子,扯着那蹲在地上的女孩子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
那女孩子拗不过这活泼女孩子的撒娇劲头,只能放下手里的石头,脸颊微红的跟着她小跑着跑走了,渐渐的,她们两个的身影变成了两个黑色的点。
我心里一阵低低的惆怅,当然我不曾忽略那个活泼的女孩子,在带着蹲在地上的女孩子跑走时,脸上展现“计谋得逞”的俏皮笑容。
我突然想起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中最后写的那首短诗:
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树梢鸟在叫。
不知怎么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虽然这首诗是三毛用来纪念她死去的丈夫荷西的,但我却觉得这首诗的前两句特别适合那两个瘦小的女孩子,因为她们那时幼小懵懂,正是她爱谈天她爱笑的年纪,根本不会料到有一天,她们会变得将彼此视为路人。
正在我惆怅之际,我的视线突然之间模糊了起来,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我看到了一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间,简单的白色墙壁,淡蓝色的家具,中央一张女式的单人床上坐着一个一袭淡蓝色连衣裙的少女,她正对着手中的白色跆拳道道服发呆。
我走近她,却惊讶地发现,她的眼中正含着一滴泪水,可是她却倔强地忍着不眨眼睛,就是不让那泪水掉落下来,瞬间,我的心底涌出一丝怜惜,不知怎的,我想抱住她给她安慰,我想抱住她告诉她不要哭,为什么她的泪水竟让我那么心疼?为什么我心底也是这般难过?好像不止是因为她的泪水,好像还和那道服有关。
“林林,快出来吧,我们今天就要去大学去报道了。”门外一个听上去略显成熟的女声传了进来,没想到就连这声音我都感觉如此熟悉。
“知道了妈妈。”我身旁的女孩子抬起头,没想到还是没有忍住,那眼中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滴在那白色的道服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少女怔怔的低下头,愣愣的看着那水渍,轻轻的叹了口气,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喃喃的道出了一句话。
虽然声音很小,但我离她很近,我还是听见了。
她说:“再见了,我六年的暗恋。”
我的脑中就像是埋藏着一颗定时炸弹,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朦胧中,我仿佛看到在那午后阳光铺满的河面上,反射着层层的亮光,两个小小的影子在河岸上追逐嬉戏,穿着洁白道服的男孩子在前面跑,同样穿着洁白道服的女孩子在后面追,一边喘着气,一边对前面的男孩子叫道:“等等我,等等我。”而前面的男孩子却狡黠地反过身对着后面的女孩子笑了笑说道:“来呀,来呀,跑得好慢啊你。”说完还对女孩子挑衅地吐吐舌头。
我突然感到心头一暖,阵阵的暖流流入心间,曾经的我也像那个女孩子,沿着河边追着一个男孩子,他明朗的笑容和皓白的牙齿永远的刻在了我的心里,再也无法抹去。
我的视线再次模糊了,我依然闭上双眼,只是不同的是,我的脑中好像闪过很多片段,熟悉的面孔一张张在我脑中放大再飘远直至再也看不见,那些往事就如潮水一般呼啦啦的向我涌了过来,等到风平浪静时,我睁开眼睛,却发现我回到了那个小桥上,桥下的流水依然静静流过,雨也依然在下,风依然柔柔的,只是不同的是,我侧过头却没了那个女子的身影。
我一愣,正在不知所措时,耳边响起了那女子的声音:“我是林,我说过,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在这匆匆的十年里,遇君如遇己,你想起来了么,那些回忆,其实都是属于你的,你现在只是在做着一场十年的梦,梦里,你遇见我,我之所以叫林,是因为你叫琳……”
我被深深的震撼了,我轻轻出声:“林,你在哪里?”
“我在你的思想里,你之所以遇见我,是因为我的形象气质是你一直追求的,你之所以会出现在这诗情画意的小镇中,也是因为这种古镇生活是你一直向往的。既然已经真相大白了,那么,琳,我要和你告别了,最后我要告诉你的是,其实这一切都不过是……”林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没有听清她话中的最后几字。
我转过身,对着潮湿的空气喊道:“你说什么?林,等等……林,等等……不要走……”
不知不觉中,雨停了,可我的脸上却是湿意斑斑了,我伸出手,轻轻碰了下脸颊,原来,我流泪了。
忽然风不再柔和了,呼啸的风声席卷了我的听觉,我眯起眼,却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我侧过头,发现我的手机闹铃一直在响。
我坐起身子,摸了摸枕边的湿印和脸上的泪痕,哑然失笑。
原来,不过是一场梦。
我轻轻地笑着,尽管是一场十年之梦,但我心底却溅起阵阵涟漪。
十年,足以冲淡曾经的亲密,但也足以冲淡现在的疏离;十年,它可以掩埋曾经的悲伤,却怎么也抹不去那曾经的伤痕。
曾经交好的玩伴早就杳无音信,曾经刻骨铭心的暗恋早已淡出了我的生活,但那份幼时和青春的伤痛却永远都不会消失,它们将成为我心底最珍贵的回忆。
谢谢那些伴我走过十年的人,不管是过客也好,或是命定的人也罢,他们都让我明白十年虽是过眼云烟,但挥不去的是那沉淀下来的痕迹,它将永生埋于我的心里开出绚烂的花。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抹去脸上的泪痕,却在一霎那终于想起了林最后说的话。
她说的是“十年匆匆如一梦,梦里梦外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