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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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像两株枯死的树,呆呆地站在山疙梁上,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没有一星绿色。因为长时间挨饿,他们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和无助。他们一人肩上扛着一杆大枪,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一个奔跑的黑点,那个黑点在刚刚落到山梁上的太阳前面,一直晃、一直晃。
他们脚下躺着一个穿日本军装的人,他头上的血已经干了。老的一个从肩上拿下一张驴皮,想盖到死人身上。他战战兢兢地站在老远的地方,使劲把驴皮扔了过去,驴皮没有打开,一下子堆在了死人的脸上。他觉得不好,想走过去把卷着的驴皮打开,刚走了两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在死人身上,他一紧张,背上的大枪哗啷一声掉到地上。年轻的那个,还仰着头,对着太阳看。听到响声,就疯狂地朝相反的方向跑去。老头大吃一惊:“怎么了?来人了吗?”他顾不上捡脚下的枪,跟着年轻人一起跑去。
“老二,慢些!”老头喘着粗气,对着年轻人的背影喊道。
前面那个像只岩羊一样,朝着一个斜坡蹦跳而去。他没有听到老人的喊声。
等老头越过斜坡,已经看不到年轻人了。他弯下腰,双手扶着双膝大口喘气,汗珠噼里啪啦地往地下掉,片刻之间,地面就湿了一片。
他直起腰,对着空无一人的荒原大声喊:“老二!”
他只看到了模糊的地平线。太阳已经剩下半个了,他知道,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老头的心紧张了起来。
“老二!”这一次,已经没有多大声了。他不想放弃,“老二。”他完任务似的,又一次喊道,可惜已经是悄悄的了。
他已经疲倦到了极点,但是一步也没有停,他沿着老二消失的方向拼命走着,满眼都是黄土堆成的山包,在暮色中就像一个个坟头,没有树、没有草、没有灌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黄色,向着远处无边无际地蔓延。
他的两眼露出了恐惧。
躺在崖下的老二被一阵烟熏醒,他迷糊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刚才的事。大不小心把高个子鬼子给打死了,老二的魂都被吓掉了。在如狼似虎的鬼子面前,村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现在居然给打死了一个,虽然是无意的,但是鬼子会讲理吗?他们无缘无故都要杀人。
老二觉得天都要塌了,听到一声异响,便惊慌失措地乱跑起来,结果不小心掉到了崖下。头脑慢慢清醒过来的老二,心里充满了内疚,我就这样跑掉了,大怎么办?他会不会已经被小个子鬼子给杀了?我现在在崖下,大就是想找我,也找不到啊。真不知道他现在在受什么样的煎熬。
老二越来越担心了,烟里带来的香味也让老二感到晕厥,胃又不争气地痛了起来。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了。
十几天前,村里来了一队日本人,把家里仅有的一只毛驴征用了。一个军官给了大一张二指宽的字条,说打完仗就把毛驴还回来。
大扯着缰绳舍不得,那个歪嘴翻译指着大和老二,侉着声音发怒:“两丁抽一,驴不去人就去。”
大不由自主就松了手,他知道抓了壮丁的山高水低。
晚上把养了半年的猪给杀了,吃得满嘴流油的翻译这才松口:“你们跟着,到地方了就把驴牵回来。”
于是老二和大就背着干粮跟着队伍走了半个多月。
这算什么队伍?既没有旗帜,也没有编队,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肩上扛着大枪,腰弯得像被风吹倒的麦苗一样,脸上写满了疲惫。
连汉奸翻译都对他们充满了鄙视,“在娘子关吃了八路的亏,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呢。”翻译悄悄地对大说。
这么一个疲惫不堪、惊慌失措又垂头丧气的队伍,每到一个村庄就马上变得匪里匪气了,他们立刻显出了英勇善战的神情,直到在这个村庄大获全胜。被击毙的鸡鸭猪,甚至驴马牛,自然归劫掠者所有。
一路上的村庄,都冒着黑烟。老二的心像刀绞一样痛。庄户人,置办一个家不容易!
据说,在娘子关收拾过他们的八路来到了这一带,他们要去前面的隘口堵八路。
他们拖着沉重的身体,慢慢在路上行军。皮带上挂着抢来的东西,有鸡鸭、有衣服,甚至还有锅碗。枪全部都斜背在身后,长长的枪背在矮小的士兵身上,显得小日本更小了,远看就像是一群娃娃在行军。大在心里摇头,我们究竟怕他们什么呢?怎么就让他们打进来了?大实在是想不通。
老二家的驴背上放满了东西,一口黑乎乎的大锅倒扣在驴背上,锅下是几个装得满满当当的麻袋,里面全是粮食,驴脖子和屁股上挂着几十枝大枪,枪口全部向上,明晃晃的刺刀在阳光下一闪一闪,远看就像一个枪的树林。驴背的左面挂着成捆的手榴弹,沉重的手榴弹抵在驴肚子上,本来圆溜溜的肚子变成了一个坑;驴的右面挂着十几捆长长的子弹带,驴肚子上的汗水把黄澄澄的子弹头都洇湿了。沉重的负担让驴走得跌跌撞撞。大心疼驴,又害怕这些亮闪闪的东西,他一会儿跑到驴的左面,一会儿又跑到驴的右面。他身上挂着的一长串手榴弹,在他奔跑时滑稽地敲打着他的屁股,引得小日本们一阵哄笑。大却浑然不觉,满门心思想帮帮可怜的驴。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慢慢地走不动了。
老二肩上扛着四五枝大枪,踉踉跄跄地走在驴的前面,他一手牵着驴的缰绳,一手伸在驴脖子下面,想帮它减轻一点负担,可惜没有什么作用。驴眼睛里大颗的泪水打湿了老二的肩头。
这些穿着笨重的大头鞋的鬼子兵,很不习惯在黄土高原的土路上行走,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把板结的黄土踢踏成了松散的一片,被大头鞋带起的尘土飞扬在空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灰尘。他们每到一个村庄就战战兢兢地去侦察敌情。一只突然窜出的兔子都能吓得他们全体卧倒。
各村庄已经没有人了,他们什么都抢不到,就放火烧农民的房子。他们离开的地方,烟尘四起,无数的村庄变成了废墟。
走了一个多月,大和老二把背来的干粮吃完了,他们只好在地边挖野菜吃,有时候也拣点士兵们的残汤剩饭。就在他们快坚持不住时,终于到了。
他们跟着鬼子兵,胆战心惊地爬在提前挖好的战壕里。突然听见哨子响,“来了来了”的中国话和唔哩哇啦的日本话响成一片,随后就是乱七八糟拉枪栓的声音。大趴在地上抖成一团。正在害怕时,周围却静了下来,远处的枪炮声渐行渐远。大正在疑惑时,有人在他的肩上抓了一下,大抱着头,惊慌失措地尖叫:“饶命饶命!”
耳边传来老二的声音:“大,是我。”
大抬头一看,战壕里只有他们父子俩了,大赶快问:“人呢?”
“不知道。”
“驴呢?”
“赶快跑,还管驴干啥呢?”老二的话提醒了大,他爬出战壕就往来时的路上狂奔。
他们终于逃脱了。老二在跳出战壕时脚扭了一下,他想对着大的后背喊一声,但是看着大疯跑的背影,老二又忍住了。他沿着大逃跑的路线往前走去。他知道路,他知道大一定会在前面等他。他们只要沿着来时的路走,就会路过无数个被烧毁的村庄。但愿这些村庄的人已经回来了,这样他们就可以乞讨一点食物吃。想到这里,老二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
他看着头上的月亮,觉得月亮的脸惨白惨白的,好像也是没有吃饱的样子。
走了很久,老二路过了一个水坑。水坑很浅,他蹲下来用手去捧水时,手背就碰着了坑底,水下的泥浆马上泛了起来,老二顾不上水的浑浊,用手捧着水,连连喝了几口。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实在饿得难受。
突然,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站了起来,他大吃一惊,站起身来就要逃走,那个身影似乎也被吓了一跳,已经做出了往相反方向逃跑的姿势。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大。”
黑影一下子就站了下来,他缓缓地转过身来,朝着老二走了过来,真的是大。他们抱在一起号啕大哭起来。
他们在水坑边的草丛里,挖了一株苦苦菜,大舍不得吃,让老二吃了,大自己挖了一点叫辣辣的小草,放在嘴里嚼着。他们知道这些东西不管用,但是他们仍然蹲在水坑边,把仅有的一点绿色全放进了嘴里。
黄土高原上植物很少,他们围着水坑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多少能吃的东西。他们只好往前走去,老二趁着大不注意,悄悄地脱下脚上的一只草鞋,用手揉碎,一点一点地放到嘴里咀嚼。而另一只草鞋,早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他们终于走不动了,便躺在地上睡了。短暂的夜晚很快就过去了,他们睡得像死人一样。一直到他们被温暖的舌头舔醒时,大发出了欢快的叫声:“驴,驴回来了!”
老二抬眼一望,果然看见自家的驴,正用温顺的眼睛看着他俩,老二一下子就扑过去,挂在了驴脖子上。
大心疼地抚摸着驴,就像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儿子一样。他大颗的眼泪滴落在驴脖子上。驴在大的抚摸下,也发出伤心的叫声。
大把自己的两条裤腿扯下来,包在老二鲜血淋漓的脚上,大现在就像穿着一件大裤衩一样,显得滑稽可笑。
饥饿让他们走得很慢,关节就像生锈了一样,他们蹒跚地走在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上,偶然看到的鹅卵石或者镶嵌在山腰上的岩石,就是点缀。无边无际的黄色已经让他们的眼睛越来越疲倦了。
驴也饿得不行了,它不停地站下来,搜寻地面的植物,每一次它都失望地刨着蹄子。偶尔发现一小节干枯的草根,它都要想方设法地啃出来,虽然吃到嘴里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时间慢慢流逝,他们已经能看到连绵不绝的山峰了,他们终于松了口气,他们没有走错路。
终于,他们又看到了一个水坑,老二连蹦带跳地跑过去喝水时,竟意外地看到了一只青蛙,他小心翼翼地绕到青蛙的后面,他自己像一只大青蛙一样,两条腿半蹲着,突然往起一跳,两只手就稳稳地把青蛙扣在了掌心。
他慢慢把青蛙的一条腿提着,让大看,大笑眯眯地说:“这个能吃,我娃吃上就饿得慢些了。”
老二慢慢把青蛙举到眼前,正在思考怎么吃这只青蛙,不料身后的驴一张嘴,就把青蛙囫囵吞下肚了。
老二正要发火,突然一声枪响,刚刚吃了一只青蛙的驴扑通一声栽进了水坑,水坑里的水霎时变成了红色。
大和老二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爬在地上。两个拿着大枪的日本兵摇摇晃晃地从一个土堆后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的枪管还冒着烟。
这是两个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了部队的兵,大和老二见过他们。他们的枪和手榴弹曾经就驼在驴身上。
个子高的那个,始终将枪口对着大和老二,他用枪口指挥父子二人蹲下去,才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转头对着后面唔哩哇啦地说着什么,走在他身后的小个子兵就快步走了过来,他站在了大和老二的后面。
他路过老二身边时,老二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的嘴唇上有一圈黄黄的绒毛,嘴皮上全是干裂的血口,他看着父子二人时,额头上出现了一些横纹,两条下垂的扫帚眉更往下了。
老二心里想,他好像还没有我的岁数大啊!
等小个子战战兢兢地用枪指着父子俩后,高个子把枪放在了地上。他用手指捻着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子,唔哩哇啦地说着什么,完了还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驴,笑得满脸的皱褶都在打结,那个尖尖的下巴一上一下地动着,就像啄食的母鸡一样。
老二听不懂他说什么,只顾把头藏在一个土包后面。大年轻时走过西口,有一点点见识。当他看到高个子拿着刺刀往驴身上乱刺时,赶快站了起来。
“啊啊啊!”小个子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他用手揪着大的衣服,想把大推倒,结果手里的枪却哗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高个子吓了一跳,赶快捡起地上的枪,平端着瞄准了大。大赶快用手比划着说:“你,这样,驴血放不掉,不好吃;我,帮你,把驴皮剥掉,肉就好吃。”
老二听懂了,大是想要驴皮。
高个子哗啦一下让枪上了膛,满脸狐疑地看着大。
大小心翼翼地走到驴跟前,把手掌摊平,做出刀切的动作,在驴身上来回划动。
高个子看懂了,他指示小个子把枪上的刺刀递给了大。大接过刺刀,蹲在驴的身边,想让驴仰面朝天,但是几次都没有成功,大想让老二帮帮自己,就轻声叫高个子:“大老爷,大老爷…”
高个子明白了,他过来踢了老二两脚,指着大唔哩哇啦地说起来。老二赶快爬起来,跑到了大的身边。小个子跟过来,仍然把枪对着他俩。
大和老二很快把驴皮剥了下来,两个鬼子兵面对着鲜红的驴肉不知所措,高个子像只秃鹫一样,手舞足蹈地围着鲜红的驴肉转圈。
血腥的膻气扑鼻而来,老二强忍着恶心,心疼地看着地上的驴头,一串蚂蚁像一队黑色的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从驴耳朵爬到了驴眼睛上。
“我们这里就是干旱,什么都不长,你看看,方圆几十里,没有一点绿色,你想找点柴草,比上天都难。”大讨好地对着两个鬼子兵说道。
“八格!”高个子抢过大手里的刺刀,蹲下身,从驴身上割下一块驴肉,往嘴里送去。老二目不转睛地盯着高个子,只见他夸张地咬着驴肉,两个嘴角使劲往下弯去,驴血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掉落,等把一块肉全部吞进嘴里后,他又把头往后仰起来,驴血顺着他的脖子往胸口上流去,他的喉结急剧地上升和下降,看得老二眼花缭乱。正在这时,他却发出了呕吐的声音,一大块肉从他嘴里喷了出来。高个子像刚爬完山一样,涨红着脸,大口喘息着,两颗硕大的泪珠从脸上掉落。
他喘息了一阵,转过头对着大就是几巴掌,打得大趔趔趄趄地倒退了好几步,老二赶快过来把大扶住。还没有站稳,他又对着老二的脸上打了几拳,猝不及防的老二被打倒在地,高个子鬼子又跟过来,对着老二踢了几脚。
大赶快把老二扶起来,老二的嘴角流下了一溜鲜血。他不敢哭,只好把头埋在大的怀里。
高个子又来到驴的身边,他发狠似的切下来一块大大的驴肉,大赶快走了过来,讨好地说:“吃生肉,要小小地吃,不然咬不动。”
看着大手舞足蹈的样子,高个子鬼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把刺刀递给了大,大从驴身上割下了很小的一块,递到高个子的手里,他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会,便伸长脖子咽了下去。他对着大伸了个大拇哥,然后拿过刺刀,招呼小个子一起来吃。
天黑了,两个鬼子兵也吃饱了,他们抢过驴皮就要铺在身下睡觉。大捡起地上一块驴肉,犹豫地放到鼻子旁边闻了闻,想吃,又没有勇气,他看着老二:“敢不敢吃?”老二忍着饥饿,眼巴巴地看着大,大把心一横,闭着眼睛把肉放进了嘴里,他连嚼都没嚼,就囫囵吞下去了。
老二和大各吃了几块生驴肉,实在腥膻地吃不下去,再加上心疼驴,父子俩也蜷在一起睡了。
半夜,父子俩被高个子的咆哮声给惊醒了。他像只饿狼一样在地下转圈。大仔细一看,明白了,驴肉不见了。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狼,夜里来过狼。”
大的牙齿发出了清脆的格格声,那是上牙打着下牙的声音。最近太累了,昨晚睡得太死了,连狼来过都不知道。
“八格牙路!”高个子怒气冲冲地拿刺刀抵着大,他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脸上满是汗珠,咬得格格作响的牙齿,让脸都歪了。
“你看看地上,”大颤抖地指着地面让他看,高个子看了半天,不知所以然,便哗啷一声拉响了枪栓。
大哆哆嗦嗦地指着地面,比划着说:“血,血都没有了,谁拿肉能把血拿走?”
看到鬼子不知所以然,老二大着胆子把脚上缠的破布解开,在沾满血迹的布上比划了一下,又在放过驴肉,现在依然潮湿的地上指了一下,地上一点血迹都没有。
高个子终于明白了,随即,他的脸上凝重了起来,他唔哩哇啦地对小个子说了点什么,小个子瞬间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他们猜到在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本来两杆大枪是背在大和老二身上的,现在被鬼子要了过来。他们平端着枪,弯着腿,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大和老二跟在他们的身后,也不由自主地矮下了身子。一行四人缓缓地沿着山疙梁往前走去。
大趁着两个鬼子不注意,对着老二用大拇指往路的另一边指了指。老二明白,大不想把两个鬼子带回家去。于是,他们四个人就慢慢地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他们蹒跚着,沿着羊肠小道向前走着。老二知道这不是回家的路,也不知道前面是那里,他想悄悄问一下大,但是看看凶神恶煞一样的高个子,他又把话咽回去了。
他们走进了连绵的山里,高个子似乎觉得路不对,他几次比划着问,都被大装糊涂糊弄了过去。
来到山里,野物多了起来,高个子端起枪,对着远处的一只乌鸦射击,乌鸦挥着翅膀“嘎嘎”地飞走了,近在咫尺的一片野鸡却被惊得飞了起来。高个子赶快拉枪栓,准备重新瞄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他气呼呼地对大比划了一阵,老二猜测他是嫌大没有及时发现野鸡。
大也不管他是否能听得懂,分辨说:“你不是也没看见吗?”
高个子用手在眼睛前比划,意思是让大家擦亮眼睛,大连连点头,说:“滚你妈的。”
这群野鸡搞得大家更加饥肠辘辘了。老二的脚痛得难受,大包在他脚上的破布已经磨穿,鲜血染红了脚底,大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趁着休息,大把肩上的驴皮卸下来,用枪上的刺刀割成条状,包在了老二的脚上。高个子在前面不远处巴沟巴沟地放枪,不知道在打什么。小个子无所事事地坐在地上看大包老二的脚。大问他:“你想家吗?”小个子摇着头表示听不懂。他把大切下来的一小片驴皮放在嘴里嚼着,慢慢地咽了下去。
看见小个子吃驴皮,老二的嘴里充满了唾液,他饥饿的胃突然绞痛了起来,他不由分说地也捡起一片驴皮,顾不得驴毛刺嘴,放进嘴里嚼起来。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和高个子的喊声,大赶快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狼,正挑衅地面对着这边,高个子提着枪,弓着身子跟狼对峙着。他身后的土堆后面,卧着另一只狼,这只狼像睡着了一样,趴在土堆后一动不动。高个子被狼包围了,但是他却浑然不觉。大急了,对着高个子喊:“看后面、看后面…”
话还没说完,卧着的狼突然弓着腰,优雅地对着高个子的后背扑去。听到大的声音,狼犹豫了一下。大拿起小个子的枪就扣动了扳机,可惜怎么扣,枪都不响。本来已经向侧面跑去的狼看到这个情况,居然又跑了回来,继续向已经回头的高个子扑去。本来与高个子面对面的狼,也开始了加速,后蹄腾起的土,像烟尘一样,弥漫在空中。
看到这个情景,老二顿时慌了神,他想跑,却只在原地转圈,他觉得朝哪个方向跑,都在狼的注视之下。他绝望地跪了下来。
小个子被昏头胀脑的老二碰了个趔趄,他顾不上生气,一把将老二推开,在大的手上拉了一下枪栓。大不明所以,依然端着枪在乱扣扳机,随着震耳的枪声,远处的高个子一头栽倒在地上。两只狼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小个子吃惊地看着大,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他拼命扑过来,要抢大手里的枪。
惊慌失措的大一边挣扎,一边拿着枪想比划一下。他想解释一下刚才的过程。不料枪又响了,一颗子弹正好打在小个子的两腿之间,小个子的裤裆下尘土飞扬。小个子愣了一下,便仓惶地向着太阳降落的地方跑去…
心力交瘁的老二,艰难地从崖下爬上来,他看到远处有一点火的亮光。他感觉刚才闻到的香味就是从那儿传过来的。
老二小心翼翼地往亮光的地方走去,满脚底的伤口让老二痛不欲生。他只走了两步,实在痛得下不去脚了,只好双膝跪地,往香味传来的地方爬去。饥饿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已经不害怕任何人了。
“老二吗?”当他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他看到大正坐在一个小小的火堆旁边,火上烤着一点黑乎乎的肉,老二不顾一切地爬了过去,拿过火上的肉,一口就吞了下去。大赶快说:“我娃慢一点,肉多着呢,慢慢吃。”
老二对大的话充耳不闻,他只顾把地上的肉,拿起来往嘴里塞,根本听不见大在说什么,也不管肉是否被烤过。一直到把所有的肉都吃完,这才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旁边,只见驴皮还铺在地上,下面盖着什么东西,显得鼓鼓囊囊。大给自己裁的几条准备包脚的驴皮,也在旁边放着。驴皮的旁边是几张朽败的棺材板子,刚才的火就是用棺材板子点的。“哪里来的棺材板子?”
“我把先人的坟刨了。”大指了指远处一个白色的山头说。
“啊?”老二大吃一惊。
早几年,这里的一个山峰发生了塌方,露出了许多古代的棺材。城里来的文化人,说这些棺材里的人,就是当地人的祖先。虽然当地有几十个姓,大姓也有七八个,但是所有人都觉得,这些棺材里的人,就应该是自己家的祖先。于是,附近十几个村庄的人集资,又把棺材掩埋了,并开始了祭祀活动。没想到今天大把棺材给挖了。如果让附近的村民们知道,会有大麻烦的。
“你不要怕,”大安慰老二,“我已经祷告过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你无关。不然,这人,”大说了半句话又不说了,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不烤一下,这驴肉实在难吃。”
“那里来的驴肉?”
“我找你的时候找到狼窝了,从狼窝里偷出来的。”
大一边说一边用驴皮替老二把脚包好。
老二肚不饿了,心里也敞亮了,他兴奋地对大说:“已经到祖坟跟前了,这离家就不远了,最多两天就到家了。”
大却忧心忡忡地说:“我娃乏不乏?要是不乏的话,咱们再走一会吧,我害怕遇见人哩。”
老二看看脚下的棺材板子,体贴地点点头,扛起棺材板子,说:“走吧。”
大艰难地从地上抱起驴皮和驴皮下面的东西,差点没有扛到肩上。老二看着包得严严实实的驴皮,说:“你干嘛把肉包这么紧?”
“这样好拿。”大气喘吁吁地说。
老二放下棺材板子,说:“我扛吧。”
大赶快摆手:“不用不用!”
父子两个沿着小个子逃跑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他们在干得起皮的黄土上看到了摩擦的痕迹,他们瞬间紧张了起来,这分明是人留下的,是一个人爬行的痕迹。
大慌慌张张地往四周张望了一下,自言自语说道:“小日本在附近吗?”
老二倒提着高个子的枪,把枪托比划了一下,说:“他要来,我抡死他。”
大说:“小心点就行了。他还是个孩子。”
大让他到附近看看有没有水,等老二转了一圈空手而归时,大已经烤了好几块肉了,老二看着即将熄灭的火堆,抱怨地说:“大,你咋不让我烤肉呢?”
大笑着说:“赶紧吃。谁烤都一样。”
老二刚准备从地上拿一块烤肉,被突然响起的枪栓声给吓住了,他抬眼往前看时,只见小个子正拿着枪对着他们。
他们光顾着吃肉了,把两杆大枪随意地放在旁边,却不料被突然出现的小个子拿到了。
一天不见,小个子就像变了个人,他光着头,帽子不知丢哪里去了,刚长出毛茬的头,沾满了黄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上去的。他神情紧张地端着枪,浑身像打摆子一样哆嗦个不停,他的眼睛贪婪地看着地上的食物,脸上的汗珠像黄豆一样,劈劈啪啪地往地上掉。
大拿起一块烤肉,哆哆嗦嗦地递给他,他拿过烤肉,一下就塞进了嘴里,由于烤肉有点大,使他无法咀嚼,他一边警惕地盯着父子俩,一边想把嘴里的肉囫囵吞下去,他的喉结急剧地在脖子上跳动,半天,肉还在他的嘴里。
大走过去,轻轻从他手里拿过了枪,他把肉从嘴里拿出来,突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半晌,他才止住了哭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地上的肉全部吃完。
老二不高兴了,他让大给自己再烤一点,小个子明显也没有吃饱,他指着驴皮也在呜哇乱叫。大没办法了,只好把剩余的棺材板子用脚踩碎,然后让老二带着小个子去找水。老二不满地说:“你一烤肉就让我去找水,明明知道这一带没有水,你又不愿意往山下走…”
“放屁,”大罕见地发火了,“让你找水怎么了?天天不喝水行吗?山下有鬼子,我敢下山吗?”老二被说得哑口无言,正要招呼小个子跟自己一起去,谁料小个子乘大用火镰打火的工夫,把驴皮掀起来了。一具尸体赫然出现在老二眼前,他的两条腿已经没有肉了,森森白骨让老二觉得毛骨悚然。
小个子发出了一声哀嚎,他拿起枪对准父子二人就要扣动扳机,大像饿狼一样扑倒了小个子。老二的尿也猝不及防地从裤腿流了下来,随即浸湿了双脚。他站在旁边抖成了一团。
大在小个子的身子下面不停地喊:“老二,快!老二,快…”
老二捡起地上的枪,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围着在地下翻滚的两人,想用刺刀挑小个子,可是他们翻滚得太快了,老二手里的刺刀怎么也对不准。
正在这时,一只饿狼不知从何处出现,它叼起尸体,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跑去,小个子放开大,就冲着狼追去。
狼拖着一个人的尸体,很快就被小个子追上了,它无奈地放下尸体向远处跑去,小个子抱着尸体放声大哭。
大和老二气喘吁吁地赶来时,小个子正在一个山峁上用刺刀刨坑,大小心翼翼地蹲在小个子旁边,帮他一起刨,正在这时,一道闪电从二人之间掠过,小个子的上衣刹那间就被撕碎,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口,鲜血像小溪一样汩汩流下。
大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一匹灰色的野狼骑在他身上。老二站在远处看时,只见狼骑在大的身上,一动不动;大在狼的身子下面,也没有什么动静。一人一狼就像被定在了这里。老二觉得莫名其妙,他顾不上害怕,平端着枪,缓缓地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楚,大躺在狼的身下,一只手搂着狼的脖子,一只手深深地塞进了狼的嘴里,狼的四条腿使劲往后蹬,想要摆脱大,大紧紧抱着狼头,把手使劲往狼的咽喉里塞,狼牙嵌在大的胳膊上,鲜血染红了地面。
被狼撞下山峁的小个子,顾不上脖子上的伤口,他冲上山峁,拿着枪就用刺刀往狼身上捅去,狼挨了一刀,长嚎着跃起身形,像飞一样向空中跳去。大也被带到了空中。随着大松手,狼霎时就不见了踪影。大被甩在一块岩石上,仰面朝天地躺着。
大浑身是血,他倒在地上喘粗气。大吃力地对老二说:“没想到我还有杀日本人的命呢,这些杀人放火的鬼子,跟狼一样坏。我不但杀过鬼子,还吃过鬼子的肉,死也知足了。”
小个子害怕狼把埋着的尸体刨出来,就比划着说,要找木头焚烧尸体。没办法,父子二人只能在小个子的枪口下往大山深处走去。他们轮流背着高个子的尸体。
现在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了,身上背着的尸体也渐渐有了臭味。他们路过了一个潮湿的地方,三个人忍不住把地上的湿土捧在手里往脸上放,闻着潮湿的味道,心里舒服多了。
大很后悔走偏了路,现在想回头是不可能了。好几天的路呢,如果回头,三个人即使不被渴死,也会被饿死的。现在只能继续往前走,大知道前面有一个堰塞湖,那是清朝末年地震形成的。大概有一天多的路程。先到那里喝点水,再想办法。
老二知道自己前几天吃的是高个子的肉,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大不是说了吗,小鬼子和狼一样坏,吃它们的肉是光荣的。村里的三弦过年时也唱: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过去他很害怕死人,现在看着大身上的尸体,老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小个子似乎看出来他的心思,一直紧张地用枪抵着他。
大心里是很慌的,他害怕渐渐透出气味的尸体把狼引来,狼的嗅觉是非常灵敏的,隔着几十里路都能闻到尸体的气味。
果然,当他们倒在一个土堆上休息,准备嚼点仅剩的驴皮时,几声乌鸦的叫声惊醒了大,他一把抓住想用枪打乌鸦的小个子,比划着说,三个人不要分开,小心狼。
小个子却瞪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大。大没有办法了,只好用眼睛四处逡巡,想看看是什么惊吓了乌鸦。正在这时,一个黑影倏忽一下就窜了过来,经验丰富的大,一把将两个年轻人推倒在地,就这一眨眼的工夫,地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小个子,大赶快向远处指去,小个子顺着大指的方向开了一枪,等三个人赶过去时,山梁后只有高个子的尸体,肚子已经被豁开,内脏不知去了哪里。而狼,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三个人被恐惧包围了,他们脸色煞白,浑身抖个不停。而老二也终于相信村里老人的话了了,狼在袭击人时,人是看不到狼的。
大把尸体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横着把尸体绑了起来,然后让老二背在身上。现在尸体轻多了。他拿过一枝大枪走在前面,让小个子端着枪走在后面,把老二夹在中间。两个人都把刺刀朝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尸体上的液体顺着老二的脊背流到地上,大紧张地观察着周围,他知道狼会循着臭味找过来的。
终于,在月亮升到头顶时,他们已经能闻到潮湿的气味了,路边的花草也渐渐多了起来。三个人一边走一边采摘一点绿色放进嘴里。大估摸着再有大半天就到了。他对着两个疲惫的年轻人打气:“鼓鼓劲,明早天亮前就能喝上水了。”
小个子已经走得趔趔趄趄了,老二也哀求大,让他歇一会。然而大却无论如何也不准备休息,因为尸体的味道已经越来越浓了,如果坐下来不小心睡着了,一定会被闻着味儿的狼袭击的。但愿湖边有柴草,等把尸体焚化了,瘟神一样的小个子也许就会离开了吧。
可是,他们仍然被狼包围了。
正在他们实在走不动时,大突然发现自己两边都是狼,它们居然爬在地上走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些狼是什么时候来的,跟了他们多久,一点也不知道。
大慌神了,他语无伦次地对小个子说:“快开枪、快开枪…”
小个子听懂了,随着叭沟一声枪响,四周围的狼,一只都不见了。
大的心顿时沉了下来,他知道这是一群难以对付的狼。
疲惫的大赶快让脑子清醒下来,他知道,狼群的出现不是好兆头,现在只有把尸体扔了,才有可能找到逃生的机会。他后悔走到了这么一条远离村庄的路。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把小个子鬼子领回家里去呢。
他看看拿着枪的小个子,欲言又止,他知道鬼子听不懂自己的话,现在想把高个子的尸体扔掉,小个子肯定不愿意。
他拿起另一把枪,平端着,把刺刀伸在前面,对老二说:“快点走!”老二用袖子捂着鼻子,继续扛着没有内脏的尸体往前快走。尸体的嘴微张着,脑袋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老二的肩膀,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小个子依然走在后面,他边走边警惕地左顾右盼。正走着,一条黑影突然从小个子和老二之间掠过,正在看后面的小个子吓了一跳,赶快拉枪栓时,黑影已经不见。大被惊了一下,赶快往后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来时,眼前已经蹲着一只身体很大的狼了,它就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老二急了,举起尸体向狼打去,狼优雅地后退了几步,不慌不忙地原地蹲下,看都没有看尸体一眼。大赶快对小个子比划着说:“开枪!”
小个子刚把枪端起来,狼像入了地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像疯了一样,向着前面猛跑,老二使劲跟在大的身后。正在这时,随着一声悠长的狼嚎,一只狼从土坎后突然窜出,差点把大绊倒。大赶快站稳身形,警惕地盯着狼。狼却头也不回,把整个后背亮给了大。
正在三人不知所措时,小个子发现他们的侧面站着一只土黄色的狼,它和满眼黄土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端起枪,一枪就打在前面蹲着的狼的身体上,狼猛地跳了起来,往前冲了几步,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土黄色的狼有点意外,它好像不相信一样,扭着头看被打死的狼,趁着这个机会,大迅速把刺刀向狼刺去,它敏捷地转身向旁边躲去,准备刺向狼脖子的刺刀捅到了狼屁股上。
老二这才看出来,他们的前后左右都是卧着的狼,看到打死的这只,它们纷纷起身,围着死狼开始啃食,连被大刺伤的那只,也摇摇晃晃地过来了。
趁着这个机会,大指挥两人:“快跑!”老二像兔子一样,率先往前跑去,小个子背起老二扔在地上的尸体,也跟着一起向前跑去。
他们终于来到了湖边,三个人把头埋在水里,美美地喝了一气。
月亮已经斜挂在空中了,大拿出仅剩的一点驴皮,分给三人嚼着。大盘算,但愿在天亮前,狼群不要赶来,这样的话,就可以在天亮后渡过堰塞湖,从湖对岸的悬崖爬下去,就能到大路上。虽然离家还远,但是,也能离开狼群。更何况刚收割过的地里,多少能捡点吃的。
现在,只能先在湖边休息一下了,大没有在黑夜渡堰塞湖的把握。大的身上充满了酸痛和疲乏,趁着此时还安静,大知道应该赶快休息一下。看着已经熟睡的两个年轻人,大暗暗祈祷,狼啊,你千万不要来啊,让我也好好睡一觉吧。
但是,拂晓时分,战斗又开始了。小个子是第一个被惊醒的,等他发现时,高个子的尸体已经被吃了一半,他尖叫着找枪时,狼奔跑的声音在耳边响成了一片,仿佛平地下了一场疾风暴雨。小个子盲目地对着远处胡乱开了一枪,回答他的是一声又一声的狼嚎。
老二被远处那一排亮晶晶的亮光惊呆了,那是狼的眼睛。今晚来了多少狼呀?
大一边小心翼翼地带头往湖里走去,一边指挥小个子对着狼群开枪。小个子把一枝枪里的子弹打空了,才打中了一只。趁着狼群围着死狼的工夫,他们来到了湖的对岸。
正在他们庆幸要逃离这个地方时,狼群下水了,它们熟练地在湖里快速划行,很快就到了湖中心。
小个子拿过大手里的枪,继续对着身后的狼射击。但是狼太多了,它们一条又一条地窜上来,对枪声并不畏惧。有一只已经悄悄地来到了小个子的身边,小个子拿着刺刀乱捅,才没有被狼咬着。高个子破烂不堪的尸体却又被狼抢走了。
大已经绝望了,但他并没有泄气,他一心要把老二送出去。他奋力用刺刀、用枪托,和狼战斗着,掩护老二尽快往岸边靠拢。
几只狼围着高个子的尸体撕咬,趁着这个机会,小个子又打死了一只狼,围在他们周围的狼都过去吃死狼的肉了,小个子赶快和父子俩靠拢。
大已经把老二推到了岸边,他在水里蹲下身,让老二踩在自己的肩膀上,往高高的湖岸攀登,只有爬过了岸边耸峙的山坎,才能跳到山背后的崖边,再顺着悬崖溜下去,就安全了。
可是老人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喘得厉害,嘴里满是腥甜的味道,他现在的信念,就是把儿子推过崖去。
小个子看到这一幕,赶快过来把摇摇欲坠的老人扶住,借着这股力量,老二翻上了崖顶,他伸手想拉大时,一只狼咬住了大的身体,小个子对着狼就是一枪,可是他也被身后的狼咬住了,大拼命对着狼捅了一刺刀,他也随着被捅死的狼沉入了水底。小个子想用手拉大一把,却被另一只狼咬住了,他绝望地对着天空喊了一声:“妈妈!”
几天以后,老二带着村里的人来到了这里。湖面静静地看着他们,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狼群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拿着棍棒、绳子,和弓箭的人们,不知道应该干点什么,老二看着平静湖水,有点不相信几天前发生的一切。
“那是什么?”有人惊异地看着远处说,那是两根白色的柱状体,细细的、短短的,插在远处的水里,不注意根本就看不出来。
老二说:“骨头,人的骨头。”
老二怕大家听不懂,又补充说:“人的大腿。”
他不想把来龙去脉告诉大家,这是两根人的腿骨,它上面的肉是被人吃掉的。
“狼吃人不吃骨头吗?”有人质疑。他不知道,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日本鬼子,他的肉让老二和他大给吃了。
“日本鬼子,你们跑我们这里干嘛来了?”老二恨恨地说。
他想起了小鬼子害怕的八路。在赶往娘子关的路上,老二亲眼所见,只要听见八路,凶神恶煞的鬼子无不惊慌失措。老二暗下决心,一定要去娘子关,找到这些人,加入他们,把小鬼子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