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慕残者
01
你听说过慕残吗？
百度上解释是有一种人对自己爱慕的残疾人会产生冲动。
七岁之前我还是个正常的孩子，一天我追着气球笑嘻嘻地奔向马路，一辆车快速向我驶来。
一瞬间，我的人生彻底被改变。
当我醒来时，妈妈强忍着泪水颤抖着跟我说：「念安，别怕，妈妈永远会照顾你的。」
不懂事的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歪过头见爸爸红着眼撇过头不敢看我。
直到我手中拿着绿色的残疾人证时，才意识到我跟别人不一样，我不正常了。
妈妈为了照顾我，辞了工作。
后来为了能让我像个正常人一样，特意为了安装假肢。
不知道是不是我运气太差，皮肤感染严重，医生建议暂时别安装。
我妈身体不好，不能全天照顾我，我上中学时，家里给我请了个女护理师。
护理师对我很和蔼，跟我说话时总是嘴角上扬，和蔼可亲。
同学们也是如此，对我很照顾很客气。
可是没人愿意真正跟我谈心，没人能真正跟我交朋友，我把这种微笑的客气称为假面的疏离。
内心敏感的我虽然失落，却并不会去抱怨什么。
毕竟，我跟他们不一样，不是么？
随着我初潮的到来，那几天我总要麻烦护理师和女同学帮我。
对不起，麻烦你了。」
这是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没关系，别在意。」
真的不在意吗？
一个平常的午休时间我趴在课桌上眯着眼小憩，无意听见教室门外我的护理师跟同学的对话。
真脏，真臭。」
说这话的是经常帮我的女生。
就是，来生理期真是麻烦，不要来比较好，其实可以切除子宫，她们这种人留着子宫有什么用？」
这话是我的护理师说的。
嘘，小点声，她听到那就不好了。」
没事，她睡着了。天天坐着还总是犯困，懒死了。」
纵是知道她们其实对我已经不耐烦，亲耳听到这些话时我还是难受的浑身发抖。
我拼命咬着唇，指甲用力掐着手掌，试图用疼痛来缓解情绪。
放学后护理师依旧像每天一样，微笑着走到我身后推着我。
念安，我们回家了。」
我僵硬地转过头，生硬地说：「对不起，麻烦你了。」
从此以后我来例假时都不愿别人帮我，妈妈问我是不是被欺负了？我摇摇头说没有。
欺负这个词，我不知该如何定义。
后来我说什么也不想去上学了，照顾我的护理师换了一批又一批，没有一个做的长的。
可最让我吃惊的是突然换了一个男护理师。
这事很突然，因为人手紧缺，女护理师又凑巧全被派出去了。
阿姨你放心，我是专业的，您要是觉得我不好可以随时换了我。」
谢琰就是那样闯入了我的世界。
我永远记得他当时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蹲在我身边。
小天使你好，我叫谢琰，我知道你现在很排斥我，不过我有信心，你会接受我的。」
他笑了，那个笑容很温暖，我一时分辨不出它的真假。
为了辨别谢琰是否跟那些人一样，我试探过他好多次，每一次的结果都昭示着他是真诚的。
或许，他不一样？
就在他推着我出门散心的时候，突然我小腹一阵疼痛传来。
糟糕！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快点推我回去！」
我催促着谢琰。
他一愣，疑惑地问：「我们才刚出来不久，你是累了吗？」
我没说话，每次来生理期我都很疼，细小的汗珠从我额头上冒了出来。
许是看出我的不对劲，谢琰蹲下来仔细观察我。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我打120！」
别！」
我厉声制止道。
可是你看起来很痛苦，不行，这事不能听你的。」
谢琰坚持，认定我是病了。
我尴尬又羞愧地开口：「我来生理期了，快带我回家。」
谢琰二话不说，用最快的速度把我推回家，我妈妈去医院检查还没回家，我宁死都不愿谢琰帮我。
把我推进卫生间，你出去！」
谢琰听话地推我进了卫生间，但他固执不肯出去。
我是你的护理师，理应我帮你。」
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那年我已满18岁，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我知道，但这是我的工作，你现在没办法自己一个人，我闭着眼睛，你指挥我。」
他弯着腰，在我面前闭上眼睛。
我自嘲，他说的对，我连最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还谈什么尊严。
帮我换完衣服后，他才睁开眼睛，估计见我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谢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我的头。
很脏很臭对不对？你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是这么想的！像我们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尊严！」
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下眼泪。
这些年受够了所谓的同情，怜悯，无声的嘲笑，无声的排挤。
我想要的，只是希望能看见大家都用正常的目光来对待我。
谢琰突然蹲下来抱住我。
傻瓜，不要妄自菲薄，你们都是一群折了翅膀的天使。」
我僵住身体，呼吸一瞬间凝滞。
天使吗？」
我不确信地开口小声询问，没发现声音竟然隐隐有些颤抖。
谢琰并没有回答我，他微微侧头，慢慢凑近我，气息扑面而来，冰凉的唇对着我的额头轻轻一吻。
那一个吻让我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但那一刻我好像懂了。
一个平常却又不平常的的日子，18岁的我，爱上了谢琰，这个男护理师。
这份爱恋我暗暗藏在心里，我知道自己不配。
谢琰在我心里简直就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他打心底里就没有把我当做一个残疾人。
那次交心之后我不仅不排斥他对我照顾，甚至对于他不小心地碰触，我满怀欣喜。
而谢琰似乎也发现我对他依赖不少，他给我念诗，给我拍照。
拍照时我有些抵触，希望他尽量不要拍到我的小腿。
念安，你不觉得你的小腿很美吗？」
我茫然摇了摇头。
心想怎么会美呢？直到现在我父母看见那残缺的部分时都偶尔掉眼泪。
你知道断臂的维纳斯吗？她的美简直令人疯狂...」
我注意到谢琰说到维纳斯时眼神中透露着疯狂的迷恋，似乎那是他的女神。
所以...他也会觉得残缺的我很美是吗？
谢琰回过神，面朝我单膝跪下，在我震惊的眼神下，他卷起我的裤脚，亲吻那不堪的残肢。
真美！」
在那一刻我恍惚觉得他或许也是喜欢着我的。
我开始学会打扮自己，每次他来看望我之前我都会穿上我最喜欢的衣服，甚至化了一个淡淡的妆容。
念安，我们拍一些艺术照片好不好？」
谢琰的话就像魔咒一般给我洗脑。
我换上他给我准备的称不上「衣服」的布料，在谢琰的指挥下摆着大胆的姿势。
太美了！」
谢琰放下相机，激动抱着我亲吻着我的额头，脸颊以及嘴唇...
我的男神为我着迷！
我想问他一句，「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却迟迟不敢开口。
自打拍完艺术照后，谢琰再见到我就像恋人一样会做着恋人才做的事情。
我不敢问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生怕问完后他会后悔打破我一切幻想。
就这样我们都默契的谁也不提，我觉得跟他的每一次亲密接触都是我偷来的。
渐渐地我开始期待和他的每一次见面。
妈妈见我跟谢琰相处很好也很开心，她甚至跟小雨的父母说可以试试让谢琰也去照顾下小雨。
小雨跟我一样也是残疾人，可是她比我严重，我只是没了小腿，而她，两条腿都彻底废了。
我们是通过网络认识的，同样的遭遇使我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顺带着双方父母都成为了朋友。
我很珍惜小雨这个朋友，如果时间能重来，我宁死也不会介绍谢琰给小雨认识。
谢琰去照顾小雨时，我变得脾气暴躁患得患失。
脑海中总是在想，他们在做什么呢？谢琰是不是也像照顾我一般照顾小雨？
他会不会觉得小雨更美，然后回来跟我说：「念安，我找到了更美的折翼天使！」
那这些日子的暧昧相处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谢琰再来看我时，察觉到了我的小脾气。
怎么不开心？」
他握住我的手，还是那个温暖的笑容。
我在想你去照顾小雨了，是不是就不来了？」
我闷声开口，不曾发觉语气异常酸楚。
你和小雨都是我的公主，放心，我会平等对待。」
我并不开心，在他眼里，我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不是我想要的关系。
我想要的，是有一天能陪伴在他身边，以女朋友的身份。
呵！他怎么可能跟我一个残废在一起呢？」
就算谢琰接受我，世俗，他的家人会不会接受呢？
随着跟谢琰相处的时间越长，我变得越来越贪心。
我渴望着有一天，能够跟谢琰肩并肩站在同一片阳光之下。
原以为这只是我的奢望，却不曾想机会真的来了。
念念，你真的打算再试一次？」
父母对于我的决定异常担忧。
既然医生都说我可能还有机会，就让我试试吧。」
父母的反对在我意料之中，毕竟成功机率并不大，而且还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怎么了？我的小天使看起来闷闷不乐。」
谢琰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询问道。
谢琰...你说，我要是有个机会能重新站起来，是不是该试一试？」
不！你不知道你坐在轮椅上的样子有多迷人，你现在就很完美。」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谢琰注视我的时候，就像是在观赏一件艺术品。
这种奇异的感觉不禁让我心生怪异。
可当时我整颗心都装满了谢琰，如果那个时候理智想一想，或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
我最终说服了父母踏上去外省治疗的路程。
临别前我并没有告诉谢琰离开的真相，只是跟他说去例行检查身体罢了。
你会忘了我吗？」
我不敢问自己在谢琰心里的位置有多重，他能施舍我一点可怜的爱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荣幸。
我怎么会忘了我的小天使呢？」
他双手捧着我的脸，温柔地注视着我。
谢琰...」
我鼓起勇气认真看向他：「等我回来后，你能陪我一起去看日出吗？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谢琰莞尔一笑：「好啊，我等你！」
而后俯下身，冰凉的唇暧贴在我耳旁：「到时候拍照时可以再大胆一些么？」
我红了脸，谢琰他是真心喜欢我残破的身体。
安装假肢直到复健，整整两年时间。这两年除了时不时给父母报平安以外谁也没有联系。
每当想放弃的时候我就想象着谢琰站在阳光下对我说：「我等你。」
途中好几次我因为发炎疼得满地打滚，医生安慰我不要操之过急，慢慢适应比较好。
可我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早一天站起来我就能早一天实现跟谢琰的约定。
这一年我刚满20岁，我能站起来了！
跟随父母回到久违的家中，我很想见见谢琰，想给他一个惊喜。
谁能想到，当我满怀欣喜准备告白时，小雨自杀了。
得到这一消息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小雨怎么会自杀？她曾经跟我说过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坐在轮椅上当平面模特，这是她的梦想。
直到看见小雨的照片整齐摆放在墙上时，我才意识到她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的父母见到我也是一脸悲痛欲绝。
这孩子，怎么突然之间就想不开了呢...」
我双眼无神怔怔望着照片里微笑的小雨，依稀想起当年我抑郁时是她一遍又一遍的开导我。
念安，我们都是不幸的，但这并不阻碍我们追逐梦想的权利。」
小雨曾经对我说过话在我脑海中愈渐清晰。
整理她遗物时，我无意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小雨曾经跟我说过她有一个秘密基地，在床头柜抽屉最下层，她弄了个隔间，放着她的日记本。
她说自己有不开心的事情都会记在本子上，睡一觉后讨厌的事情就会奇迹般的消失。
我实在想知道她自杀的原因，就擅自找到那本日记翻看。
前面一半记录着她受尽别人嘲讽的日子，直到最后几页...
他说我真美，残破的身子是个完美的艺术。」
我生来就该是个残废，他喜欢。」
他碰我了...」
我谁也不愿相信，都是骗子！」
活着只是个玩物，尊严又是什么？」
我越看越惊心，脑中其实有个可怕的想法呼之欲出，翻到最后一页时，看见「折翼天使」四个字，可却被用笔狠狠地反复打着叉，我仿佛能想象出小雨当时是一种什么心情。
啪」
我双手颤抖着厉害，日记本没拿稳掉落在地上。
我浑身冰凉，心里涌出一阵寒意，我忍不住蹲下身，干呕不止。
谢琰...谢琰！
这个在我痛苦时含在嘴中咀嚼过无数次的名字，如今再从嘴中呼出已是咬牙切齿。
谢琰跟我相处的一幕幕如今回想起来，自认为是触不可及的爱恋，没想到竟是龌龊不堪的行为。
什么维纳斯！什么折翼天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