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见长江天际流

周末接回女儿，傍晚时分，娘俩一起散步，目标是早已向往的扬子江公园。

出门时，暮色渐浓，街道两旁华灯初上。因为离小区不远，我们选择了步行，一会儿功夫也就到了。公园沿着长江而建，狭长绵延，是一个主题为“临江、忆江、见江”的景观长廊。这是一段不太宽阔的江域，望着层层叠浪的江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贴近过，女儿竟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长江。我指向远方，让她细细看，江水汤汤奔流而去，越远，越宽阔，极目之处，与灰暗的天空融为一色......

月亮在飘忽不定的云层里若隐若现，月色正朦胧。风，从江面扑来，带着长江之水特有的气息，在这初夏之夜，送来丝丝清凉与温润。此时，闭上眼睛便是最好的享受。

一艘艘轮船从上游缓缓驶来，有些是运输的，有些是作业的，船身黑漆漆的，船舱里昏黄的灯光随着水浪的荡漾也上下左右地摇晃着。

好像有些恍惚了......

有过两次乘坐大客轮的经历，都是跟随父母回故乡探亲，一次是在幼年，约莫三岁光景，另一次是在十五岁的时候。前一次因为年纪太小，印象模糊，后一次却是记忆深刻的。那个年代，交通并不方便，飞机是极少人能坐的，出行可选择的主要方式无外乎颠簸的汽车、拥挤的火车，还有汽笛声声的轮船。

父亲的故乡在洞庭湖边的一个鱼米之乡，所以每次回去都会把汽车、火车、轮船通通坐上，日夜兼程两三天才能到达。最初的浅浅记忆中只有走不完的山路和夜晚的伸手不见五指，老宅里的土地被特别爱干净的奶奶扫得发光，不知为什么，她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却清晰地留了下来。

一直记得年少时在轮船上看长江的情景，扶在船舷上望着滔滔江水奔涌，后浪推着前浪。喜欢看轮船乘风破浪的气势，浪，拍打着船身，船身又激起千层浪，浪大的时候会有水花飞溅着打上来，离的近了还会打到脸上。

在那个懵懂的年纪，会想起“我住长江头 ，君住长江尾”，还会想，长江好宽阔啊，一眼都望不到边，长江又好长啊，看不见来处，也望不到尽头。而今，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也一样……

捡拾遥远的记忆，如同弯下腰，在草蔓石缝间拾起凋落的花瓣，逝去的曾经，如此令人感慨万千。

有时候想想，人生也是如此吧，似这悠远的长江，一路向前，有风平浪静的美好，也有惊涛骇浪的艰险。想起那句“行路难！多岐路，今安在？”

生命之舟承载着我们的心，跳动的心又引领着我们去向何方。人之一生，或许都在寻找生命的意义，短暂的生命无法让我们像参天古树那样，用密密匝匝的年轮来记录数百年的岁月，然而，我们来到这个世上，难道不应该感恩生命赋予的一切吗，平平淡淡也好，轰轰烈烈也罢，都不枉此生，因为，我们来过。

思绪总是绵长的。

女儿的一声呼唤，把我从沉思中拉回。过去、现在，忽然就有些蒙太奇了。她问我在想什么，我说，时间。孩子说以她目前的阅历，无法感知我的感知，是啊，是时间的累积和沉淀让我懂得了很多很多，让我可以坦然面对风风雨雨，也让我可以如江上行船般踏过绕不开的风和浪。

“时间不说话，水流花开、白发皱纹、顽石迸裂……都是时间的万语千言”，这样看来，时间又是会说话的。

人，生而孤独，生命中来来往往的人皆为过客，就像这些长江里航行的船只，在彼此的目光里“孤帆远影碧空尽 ，唯见长江天际流”……

等老了，回想一生的时间，自己和自己对话，会是怎样的一场对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