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记二则

                          河山

      前几天出差去杭州，因为是出差，所以想去的地方那里也不能去。闲下来的时候，就呆在房间里想，想一想，应该还是可以的。

      想不到，我想到的第一个地方是淳安，绝对不是因为千岛湖，而是因为一个人，一位江湖故人。

      那年，那月，江南雨季。

      那天，大雨。那人一身布衣，头顶斗苙，千里迢迢来到淳安，开始他传奇的一生。在他看来，河山，先河后山，百姓苍生是河，王权是山，山有山的威峨，而水有水的宽阔；水能把山淹没，山沉在水里就是一堆烂泥。他自己认为他整个身子都在水里，所以他的政治就是苍生，他的大局就是民生，他的一生为河而来，为河而去。

      还好，这个“大逆不道”的淳安县令，身体和思想完全在水里的人，遇到了一位还算不错的山顶上的王者：嘉靖皇帝朱厚熜。这位老朱同志提笔的时候可能手抖动的厉害，居然没有在死亡书上把他最痛恨的、不和他保持高度一致、反对王朝政策和指令、反对“改田为桑”的这个“狂妄自大”之人的名字上画圈。临终时，他告诉儿子：浑浊的黄河水泛滥时，唯有这个“大逆不道”的人可治，而清澈的长江水泛滥时，也唯有这位“大逆不道”之人可治，这位“大逆不道”之人，是国家神器。想不到这位“炼丹修道，昏庸老朽”之人，也有这样的胸怀！

        这位“大逆不道”之徒当然就是海瑞海刚峰，我最敬重的一位江湖故人。

        因为我也是水。

                          灰尘

      假日和一朋友小聚，已经五十大几的男人痛哭流涕，父亲刚刚去世，老人家就一句遗言：“把我弄回老家去，土葬。”

      朋友擦一把泪，喝一杯酒，问我，你说，人类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恶毒？

      本来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但是老人的身体在医院里弄不出来，医生说，你拉走遗体，我就没有饭吃了，这是规定，现在每个在这里出不去的人，必须送到火葬场。

    “说土葬是迷信，是陋俗，你研究历史，现在好多历史的东西不都是从墓穴发现和研究出来的？”

    我端杯，陪他喝一杯。几年前儿子陪我回老家上坟，我曾经指着老坟里的一处，对儿子说，我死了，就埋这里，千万不要把我一把火烧了，然后放到一个我不喜欢的地方流浪。现在想起来，这个要求可能儿子要为难了。

    其实，除了政治、战争、暗杀等方式，在和平的年代，人类对自己恶毒的方式更多，我们只是把有些需要麻痹人心的东西贴上文明的标签，而那些邪恶的表演我们一边观看，一边假装忘记。

      比如刚才接的一个电话，一个朋友对限行的控诉，每天都有几十万人憋屈着不骂娘，一直要憋屈半年，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还是回到朋友的话题。

      土葬到底是文化还是陋俗？

      也许，多少年后，一群考古学家发现了一些小箱子，大家都拿着放大镜仔细研究，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都是木头的，做工讲究，里面的灰尘年代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