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意识流
春天的意识流
图文/武黎雯
题记:写给一段特殊的时光,写给一段特殊的回忆。
“媳妇,锻炼完了?”小区公园管理处的男子和她打招呼。这样的称呼,对她来讲并不意外,她知道,心里有再多的青春怀想,那究竟是久远的事情了,自己真的已经不再年轻。
自从年初以来,由于小区封闭,她晨练的路线改变了。以前每天沿着小区慢跑两圈,刚好半个小时,这样的习惯已经坚持了好几年。如今,她把跑步的路线安排在了小区公园,有时候在公园深处的一处小广场,但只要有人来了,她就把场地让出来,转场到下一处。
故乡的春天
小广场的南边是灌木从和一小片草地,草地上有几棵桃树。这几天,桃花开得正好,每天总会有养鸟的老人遛鸟。
鸟笼被挂在桃树上,画眉鸟的歌声似乎来自桃花的花瓣一样美好;有时候白头翁婉转的鸣叫从柳梢落下来,在她的心里荡起微微地波澜;最能够触动她的,是来自楼顶的布谷鸟的叫声,那一声声地呼唤,似乎来自遥远的童年,来自遥远的故乡。
故乡的春天,在清明节后才有了暖意。那时候,穿着母亲亲手织的毛衣,身上会微微出汗,这是故乡的春天留给她的最深的记忆。从小,她就是一个拥有自己世界的孤独的孩子。当田野还裸露着黄土,远处的小草刚刚泛绿,当布谷鸟悠长的叫声划过天际,当第一缕微暖的风吹过面颊,
她小小的心里多么欢畅。那时候,她觉得天空是那么湛蓝,田野是那么的广阔辽远,她的明天就是小草会长大;她的未来就是地里的庄稼长成后,会有新鲜的西红柿,甜甜地西瓜,有甘蔗一样甜的高粱秆或者玉米秆解馋,有新鲜甜嫩的葵花籽……
再往南边一点,是公园管理处。在管理处的对面有一处约20平米的圆形矮台,矮台的西边是敞开的湖畔,正对着对岸的三孔桥,环顾四周,柳树袅娜的身影总是让人心旷神怡。湖边,每天都有几个捕捞鱼食的男子,他们都戴着口罩,有时候会摘下来透透气。每天,他们早早将网撒下去,耐心地等待……
中年女人
每次她在小广场跑步的时候,总会看见一个中年女人,也在圆形矮台上跑步。女人有些微胖,留着短发,背已经不再挺直,跑步的时候总喜欢低着头。而她跑步时候要求自己挺直腰板,收紧腹部,为了让身形不至于过早地走样。为什么那个女人要低着头跑步呢?有时候,也为自己的想法好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仅此而已。
时间久了,中年女人和她渐渐熟识了。每次只要看到她转场,就会把场地让给她跑步,有时候说是自己要去买菜了,有时候是在周边进行其他的活动,走一走,或者是做做操之类。女人的大眼睛让她似曾相识,女人给予她的善意让她的心里如眼前的春天一样温暖。她们有时候会进行简单的交流,比如女人会问及她的家庭情况,她简单告知。得知女人将近60岁,现在的人,生活条件好了,根本看不出年龄,她一直以为女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女人说,自己有一个37岁的开公交的闺女待嫁,她在心里默默地祝福。
新时代的女性,生活上不再依附于男人,她们有着自己的一份收入,完全可以养活自己,所以,婚姻家庭对她们来说似乎可有可无。但是,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她总是为大龄待嫁的女青年有些着急,当年的自己和她们是相似的,但总归还是在适合的年龄把自己嫁掉了。
想想,一个没有经历过婚姻和生育的女人,总归是有些许遗憾吧。尽管,生活不是伊甸园,爱情也不会细水长流,往往在心动过后,无数个寡淡无味的日子会等着你。可是,有谁会说自己的生活永远是鲜活而富于激情的呢?所谓的伴侣,或许真的是缘定三生,只为了此生结伴走完余生……
芸芸众生,两个完全不同的生命个体,各有自己的特色和个性,如能在某些方面的特质一致,已经属于罕见,如果大家的磁场相近算是幸运,而灵魂相似,那真得算是奇迹了。所以,在两性关系中,人们不需要强求什么,相互的包容和接纳才是最重要的,不再挑剔,不再抱怨,互相包容,让彼此舒服,才是两个生命最佳的相处状态。
“那个青年好像好久没有出来了。”中年女人说。是的,那个在小广场跑步的青年好几天没有看见了。中年女人应该比她更关心他。
陌生男子
她见过他。男子身形较瘦,中等身材,平头,皮肤比较黑。他晨练的时间一般比她早,有几次,她看见青年(或许是中年)在小广场,自己就留在了不远处的运动场上。
运动场的地面上砌着红色砖,以前的每个周末,她总是看见有教练带着一帮孩子在练武术。自从疫情以来,这个地方成了一些居民跑步和遛弯的去处。运动场的地势比小广场高一些,她在上面跑步,总会看见男子将脱掉的黑色外套搭在一棵碧桃树上,让她恍惚以为是一位长发的女子伫立。那时候碧桃还没有像现在一样开着炫目鲜艳的红色花儿。
有一次,她和他隔了一段距离在小广场跑步,但是处在疫情下,她总觉得不太妥当,于是只要看到他在,他便避开往别处去了。中年女人这样一讲,她也觉得确实好久没有遇见他了,女人的口气里有关心意味的,是的,每天见面的人,尽管是陌生人,如若这个时候消失了,心里的失落是难免的。尤其是特殊时期,总会让人有些猜想。
最近几天,她发现,原来陌生男子改变了运动的路线,他会跑步穿过公园的小径,偶尔也会从她的眼前路过。
擦肩而过
她有时候会想起,那个每天和她擦肩而过却从没有说过一句话,也几乎没有正眼瞧过的男人。
男人中等个子,面容还算是端正,经过几年的锻炼,整个人好像由单薄变得壮实了。好几年了,他们几乎每天会相遇,他和她的方向刚好相反,但每次至少会在沿路的某个地方迎面相遇。
她只知道,他们都是早起的人,其他的她毫不关心。起初,男子并不跑步,只是在既定的路线上幽魂一样的走着。
记得她最初认识他,感觉他有些神经质,每天她会隐约地听到他骂骂咧咧地,嘴里自说自话,在天还未亮的早晨,她是有些害怕的。所以,她很谨慎,一般只要遇见他,她都会不由地加快脚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开始跑步了。如今,想起来,他应该是隔壁某个小区的吧,在特殊时期,也许,他在湖的对岸晨练吧。
很多时候,很多人仅仅是擦肩而过罢了,她想。
遛鸟人
现在回忆,她每天见到的遛鸟人,疫情之前是遇见过的。那时,他经常出现在重庆路与文昌路相交的路口,他坐在围着一株木瓜树旁的石岩上,鸟笼就放在地上。她曾好奇地问过是什么鸟,也曾经夸赞过鸟的叫声好听。她留存的记忆仅此而已。
比起养鸟人,她更关注的是他养的鸟。每天,她和着鸟的叫声和湖边清新的空气,在春天飘忽不定的风里像风儿一样跑着,很多时候她似乎越跑越带劲,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她一边跑步,一边用来思考,反思近来的种种,也会荡开思绪,天马行空地想,有时后悔,有时平静,有时忧伤,有时又会莫名地傻笑……
她经常碰到遛鸟人有两个。他们一般在6点左右出现,在她看来,这两个人很像是一对兄弟,年龄相仿,大约65岁以上,他们衣着相似,体型较瘦,面部的表情也差不多。他们的目光里除了自己的鸟,似乎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他们彼此间很少交流,只是关注自己的鸟儿,各自沉浸在鸟儿的叫声里乐此不疲。其中的一个养了3只画眉鸟,分别放在三只鸟笼里,遛鸟的时候,鸟笼挂在不同的树上,上面罩着的蓝色布会退到笼子的上方,这样鸟儿应该可以畅快地呼吸,有片刻回归自然的美妙错觉。她有时候不经意地看一眼,那人正在充满得意地逗着其中一只画眉。
还有一个遛鸟人,会沿着湖边遛弯,他的鸟笼蒙着白色的布,不同的是,罩着鸟笼的白布从来没有退上去,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鸟儿,那是怎样的鸟儿无从知晓,她有些奇怪,他是不是生怕别人瞄一眼,就把他的鸟儿秒杀了呢。
如影随形
她经常会遇见两个男子结伴而行,他们中年以上的年龄,大约早晨5点半以后。她晨跑的时候,他们总会从她眼前路过。
那是两个敦厚的身影,他们的步调出奇地一致,一看就知道,这俩人的情谊不是一天两天的。他们大约是一起去遛弯,有时候会碰上他们手里提着一些东西,应该是从早市上买回来的。他们上身都穿着冲锋衣,一个是墨绿色,一个是孔雀蓝,衣服的质地也很是不错,他们总是不紧不慢地走着,看似有说不完的话题。她猜想,他们一定是多年的好朋友,好邻居,好哥们吧。
她每次遇上他们,心想,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会出现在她的文字里。她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想着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她意识流的一部分,她笑了。
人的一生,遇上能够结伴前行的朋友是多么不容易。她在心里为他们祝福。
溜狗的男子
有时候,她也会遇见那个大个儿男子,年龄大约和她相仿。他的狗似乎换掉了,是什么品种她看不懂,只记得以前在大街上遇到他时候,跟着他的是一条羊羔似的小狗。小狗的羊尾巴和耳朵的毛发是橘色的,她说小狗真好看,他说是他老婆给染的。那时候,她第一次听说狗毛也可以染,就像人们染发一样。
现在他领着的小狗毛发是棕色的,依旧是小小的一条,和男子的大个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狗屁颠屁颠地跟随着主人……
他们虽然每天见面,但是,他们却从来不曾相识。
很多时候,很多人,就这样从彼此的身边匆匆而过,然而他们就像是彼此生命的见证者,见证过曾经鲜活的他们自己。
打太极的老人
每天早晨6点以后,她跑步的小广场上,那个打太极的老人就会到场,老人气宇轩昂,但是面容慈祥,和他的父亲一般年龄。如果她的晨练还没有结束,她会愉快地选择把场地让出来。她认为,打太极是不能有人打扰的。
这时候,圆形矮台上跑步的女人就会热情地招呼她过去,把场地让给她。她会在矮台上接力下去,一边跑步一边想着心事。小广场上会传来婉转的乐音,还有老人打太极时候舞动扇子的声音。
那支不知名的曲子,她极为熟悉,因为每次周末从早市回来,路过小桥,那乐音就会像流水一样婉转在她的心里。会勾起她关于过往的很多回忆,心底的忧伤和思念便不可遏制地涌来。有一次,她主动和老人打招呼,问老人那首曲子的名字,说这首曲子太好听了。老人回答说并不知道曲子名,只是把它作为练习太极时候的音乐而已。
她想起来了,以前,和老人一起打太极的约六七个人,男的女的都有,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每天他们穿着专用的制服,随着音乐慢慢地转身踢腿展臂,在她的眼里,这群舞动黄昏的老人,何尝不是在舞动曾经的青春呢!
如今,每天只有老人一人会出现在广场,疫情结束后,其他的人也应该会归队吧。
踢毽子的人
以前,在小桥旁边,公园深处的晨练处,总有一群男女在踢毽子,她记忆深刻的是一位中年女子,短发,皮肤很白,大眼睛,个子不高但是身材极好,不胖不瘦。女子活泼美丽,动作非常矫健,每次,她总会多看上几眼,女子的体态和身形符合她的标准。
有几次,女子从她的身边路过,牵着一只身形庞大的黑狗,狗和身材娇小的女主人形成鲜明的对比。那天,下了一场春雪,女子穿着黑色的羽绒服牵着狗走近了,脸色似乎失去了以往的鲜活,眼睛也没有什么光彩,显得有些憔悴,依旧是利落的短发,她看清楚了,那似乎是假发。她不禁心生感叹,任何美的事物隔着一定的距离才是最美的。
那一天,有个中年男子从台阶上走下来,和她相遇。问她是否住在某栋,她被邀请一起踢毽子,而且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男子给她演示踢毽子好处,又将一个毽子递给了她,希望她能加入他们。踢毽子的好处她并非不知晓,这座以运动出名的城市,有多少人在踢毽子。小孩子在小学里的活动课上踢毽子就是其中的一项运动。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将毽子还回去,说她的时间并不允许。
原来,那一群踢毽子的男人女人,他们的实际年龄都大于眼见的年龄,大约已经退休了。他们就在离她的不远处欢笑,她似乎能感觉到运动带给他们的乐趣……
播放红歌的渔人
圆形矮台旁,湖边每天都会有相对固定的几个中年男子垂钓,他们也是早起的人。大部分时候他们是在为家里养着的观赏鱼捕捞鱼虫,她看到过他们捕捞的鱼虫,棕红色的,簇拥在一起微微蠕动。
其中有个男子每天带着收音机,有好长一段时间,他的收音机里会播放各种红歌,如《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四渡赤水》《我的祖国》等等,那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回忆。每次听到这些歌曲,他就会想父亲。对于红歌,父亲和母亲从来都是信手拈来,因为,那是他们火红地燃烧过的青春印记。
那些日子,她就在红歌里和着湖边清冷的风里完成晨练。有一次,那几个男子一边捕捞,一边大声地聊着日常,完全不顾及她的存在。有些的粗俗的话语她不好意思再听下去,那次,她悄悄地转场了。从此后,她似乎很少再听到他们彼此大声地交谈……
还有一次,她竟然听到一首喜欢的闽南语情歌在循环播放,于是,她开始怀疑,播放红歌的人或许用的是曾经他给父母买过的老年人专用唱戏机,只要将喜欢的戏曲或者歌曲下载,便可以选播或者循环播放。
那首歌曲她以前经常听,事是人非,那哀伤的旋律,那如泣如诉地告白,总是让久远的青春和爱情莫名染上了悲剧的色彩。
妙龄女孩
疫情以前,在公园里偶尔会碰见一个女孩。那女孩很年轻,但是可以肯定,也是一个执拗而且自律的人。那时,她每次会哑然失笑,因为每次遇见,女孩的脚在慢跑,手里却拿着手机,一边跑步一边低着头在不停地看手机,似乎看手机是主业,跑步是副业。不能不说,在当今社会,对于很多人来说,手机的魔力实在太大了!
对于手机,她是免疫的。晨练,她从来不带手机。因为她很清楚,一条新闻,一则八卦错过就错过了,一个朋友圈动态没看见也不要紧,天下之大,信息网络爆炸的时代,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阅尽天下事。手机只不过是一个通讯的载体而已,尽管碎片化阅读不可避免,但她还是要求自己,多看书,少看手机。
最近也会经常遇到女孩,她依旧在慢跑,不同的是,手里不再拿着手机,随着脚步胳膊在前后优雅地甩动,看看女孩的脚上,竟然穿着一双小短靴,她禁不住又笑了……
遛弯的一对老人
几乎每天早晨,她会遇见他们。一对大约80岁左右的老人。一开始,老太太似乎大病初愈一般,由比较硬朗的老先生搀扶着,慢慢地穿过她所在的小广场。他们穿着褪色的红色冲锋衣,蓝色的卡其布裤子,整洁而干净。再后来,老太太身体似乎逐渐好起来,尽管步履依旧蹒跚,但已经不再需要老先生搀扶了。老太太走在前面,老先生跟随其后,妇唱夫随一般。
每当看到他们,她会想起那一年去北九水遇到的那一对依旧爬山的80多岁的老人。眼前的这一对儿老人,不知道他们除了彼此相依之外,他们的孩子是否也非常孝顺?是否会有儿女子孙来照顾他们?
岁月的风霜漂染了一代人的青春,他们也曾意气风发,也曾经历过各种苦痛和磨难,在各自人生的路上他们走得坚定,走得执着。
她从来不曾和他们说过一句话,但是,她敬重他们。每天相遇,总会让她更加想念远在家乡的父母,如果他们每天能出现在她的视线,该有多好!
作为后辈子孙,应该多给予老年人物质上、情感上更多地关怀,千万不要忘本,让所有的生命在不断地延续中永恒吧!
2020.05.03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