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清风不往》
1
那一年的上元,没有雪,天上的星辰黯淡,朦朦胧胧。阿九过过很多个上元节,每一年,欢声笑语的人们,嬉戏玩耍的孩童,在灯会上流连忘返。街上充斥着他们的喧闹,到处都是。阿九其实不喜欢到街上玩,但是长信总对人类充满好奇和无法理解的执念,长信想来,他也想跟着。
他们是灵,人类肉眼所不得见,甚至擦肩而过的时候,也只觉一阵凉风。灵与人不得相知相识,这是很早上天就定下的规矩,不可僭越。
不过阿九能看清长信的样子,温温雅雅,沉静如水,常教阿九猜不透他的心思。
可惜阿九碰不到他,灵本身就是一缕灵气,伸手抓时就像握了满手的风。
但是能一直陪着长信,阿九也是满足的。
阿九陪长信看完整条街的灯,眼睛都要花了,视野里晃着几重虚影。长信才像是满足了,说回灵市看看。
没有灵不喜欢灵市的,那是灵的栖息之地,是属于灵的地域。阿九平日里最喜欢在灵市酒楼里喝酒,没有灵能喝得过他。他品酒无数,有了什么好酒,多多少少都会拿来给他尝尝。
长信很少饮酒,也不会饮酒,一两杯辄醉。
阿九与他登上船,坐在船头看天上的星子,夜里风冷,长信的额发轻轻晃着,雪白的面庞一半沉浸在阴影里。他抬手,露出一小截的玉腕,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着夜风小口饮了。
后来阿九想,那晚长信可能实在有些喝醉。
长信说:“我想放花灯。”
阿九笑:“去岸上放花灯么?”
长信却摇头:“不,就在水上。”
阿九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的意思。水上就水上吧,虽说水上灯是七夕的习俗,可在妖市,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何况长信是灯灵,放花灯还是放孔明,都是一个念想的事。
长信啜着酒,一盏一盏的花灯就从上游飘过来,水波漾动,花灯旋转着,一豆又一豆的灯火。
阿九看见岸边有灵在大呼小叫,似乎是对这些凭空出现的花灯感到惊奇和欣喜。他在心里想,跟人类孩子一样幼稚。
花灯慢悠悠地晃过来了,朝着他们的小船。长信捏着酒杯,好像醉了,眼底的光细碎宁静,一定有些是被眼前的花灯照亮的。
他半倚在桌边,只是看着水上的光。
然后花灯升了起来。一盏盏的花形灯,旋转着飘上天。起初只升起了一点点,然后越来越高,像灼灼的花朵被风卷上夜空。
它们从长信的眼前掠过,越过两人,从头顶或是手侧,欢快地转上天。
阿九有一瞬感觉自己像是被光的洪流裹住,四周都是明亮灿烂的,长信的轮廓柔和明朗,仿佛与光融为一体。
那个时候长信似乎很高兴,阿九这么想,然后船驶进桥洞,暗下来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倾过身,轻轻吻在那片光上。
什么感觉都没有,顶多会是一点细碎的风从唇上掠过。
2
阿九第一次遇见长信的时候,还是个只会喝酒寻欢的酒灵。他记不清自己的原身,只知道跟酒有关,不然自己也不会如此嗜酒如命。
酒喝多了,看东西便不清楚,总带着毛边儿,他胆大,一鼓作气往前走。走到山里没路,草深,白天也不一定看得出哪里坑坑洼洼,他这么乱走已经摔了几个跟头,再一脚踩空,就又要翻进草丛里。
可是这回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时,旁边亮起一盏灯。
“哎?闹鬼了?”阿九嘟哝着,向着灯走了几步,没想到脚摔麻了,膝盖一软又扑倒进草里。
他的身边又亮起了一盏灯,四周更亮了一些。
阿九再爬起来,还嘿嘿笑了:“这么关心我啊?谢啦。”
他也没再想什么,一手拎过一盏飘在半空的灯,继续往前走。他本来就是瞎走,反正向着一个方向就行了,这么走了半个晚上,天都要亮了,还没走出去。
他快累趴了,坐地上抱着俩灯,这灯燃了半夜都没暗半分。阿九捧着灯,自言自语:“到底往哪走啊……”
“你去哪?”灯笼说话了。
阿九被吓了一跳,举起灯上下张望:“你会说话?”
“你去哪?”灯笼重复。
“嗯……去东边。”阿九乖乖回答了。
灯笼沉默了一下,阿九都要以为它睡过去了,灯火才闪了一下,显出一个身影。
那个灯灵像是有光,眉间神采闪耀,让他移不开眼。阿九好像一下子清醒了,又好像更加晕乎乎的,脑袋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他只呆呆地盯着这个有光的灯灵。
灯灵抬起袖子,指向一个方向:“一直往那边走,就能到了。”
阿九呆愣片刻,然后喃喃出口:“我不去了。”
3
长信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酒灵赖上。那一天他出来散步,顺便看看有没有迷路的旅人,就注意到一个小酒灵接连翻了好几个跟头。虽说灵不会痛,他还是好心给他点了盏灯,谁知一盏灯不够,那孩子又栽了一把,他便只好再添一盏。
小家伙挺不见外,说了声谢就走,逍遥自在。
他窝在灯火里浅眠,再醒来时,小酒灵苦恼着问他往哪走。折腾半晚上了还没走出去,也是够傻的。
他就懒洋洋地问:“你去哪?”
反倒是把对方吓了一跳,叽叽喳喳的吵人,他就又问了一遍。
小酒灵说:“嗯……去东边。”
东边……他想了想,辨清了四周,又在灯火里窝了一会,才出来指路。
可是小酒灵不知为何不走了。那孩子呆头呆脑,去东边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当即放弃了前行,赖在了这。
长信去哪,他就去哪。长信其实不介意多条小尾巴,但是那孩子总在他旁边叽叽喳喳。
长信就问他:“你是铜锣化身的灵么?”
那孩子似乎还挺高兴:“不是!我的原身跟酒有关,可能是酒缸。我叫阿九,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九。”他活似五百年没说话了似的,一开起话匣子就跟倒豆子一样。
长信说了句“哦,原来不是啊”就不说话了。
阿九还在与麻雀比歌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长信就把他当空气,专心走路。
阿九一直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但长信不理他。
阿九心里有些沮丧,他的名字都说出去了,可长信还没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
阿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长信的名字会不会跟光有关?阿光?好像不是很好听……阿辉?阿煌?阿耀?
长信每天干着自己的事,他总是漫无目的地走,却不离开山林一步。有时遇见走夜路的人,他会悄悄给人添满灯油。遇到和阿九一样迷路的灵,会给灵指明方向。
长信总是不知疲倦地做着这些事,阿九跟他讲妖市的热闹繁华,他不感兴趣,讲人间的河山如画,他也不感兴趣。
阿九就说:“你这样活着多没劲啊,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不愿离开这里?”
长信还是不说话。
后来阿九实在要走了,灵市的朋友催他赶紧回来喝酒,他一直没打动长信,也有点灰心,想先回去玩几天。他想长信应该不会关心他去了哪里,就不辞而别了。
4
长信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的树叶茂密遮天,破碎的光从叶缝落下来。晨风温和而凉爽,静静地带来几声寂寥的鸟鸣。
小酒灵不见了。
长信感觉耳根清净了不少,有点不太习惯。他从灯火里钻出来,穿过露水,走向山林深处。
走得越深,林子里就越暗。他慢慢走着,好像没有目的地,却又坚持着同一个方向。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景物开阔起来,他来到山谷边上,望见对面的群山。再向着山谷里去,就能见到一座寺庙。
有的时候他会来看看,那是他与人类寥寥无几的接触。
“深山藏古寺。”那里的和尚曾这么说过。长信觉得这句话很奇特,好像即将翩飞的鸟,带着说不出的灵动。
后来他才从人们口中知道这叫“诗”--很轻很淡的发音。大概因为很轻很淡,放在心上也没有重量,长信才喜欢。
长信自己觉得他没有在乎的东西,也不想要在乎什么。
他从破败的庙门进去,僧人们正在念经,他觉得无趣,不像“诗”有韵律。他坐在门槛上,盯着香炉里长长短短的香柱发呆。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身旁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吟道,“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长信抬起头,看见一个人站在庙前,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那个人没有笑,也没有哭,站在那却让他想到了离群的雁。
他也不明白那首诗的意思,人一向让他无法理解。
那个人只是望着庙内,没有挪步,长信看着他,一时两厢寂静,只有诵经的低鸣。
最后那人阖上眼,极细微地摇了下头,然后转过身走了。
小酒灵也没再回来。
长信从山的西头走到东头,从东头走到西头,没有再看到过阿九。
他在山里转圈,一日一日地,就是不踏出山林一步。哪怕是小酒灵,也不能让他打破这个现状。
然后有一天晚上,他听见有什么掉进了山沟。夜里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长信其实眼睛不好,一到晚上就跟瞎了一样。好在他有灯,他就依靠着自己的灯光,摸进了山沟。
有血的味道传过来,是人。
那个人好像摔伤了,胳膊上的衣料被树枝划破,露出一条伤口,往外流着暗红的血。
长信漠然地站在他旁边,垂眸看着那个人。作为灵,给路过的人添灯油已是力所能及,至于救人,就无能为力了。
那个人倒抽着冷气,挣了一下没起来,陷在杂草里沙哑地笑。这次长信依旧不明白,人类的表情似乎有不同的含义,这个人虽然在笑,却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去哪……”那人笑着低语,“我还能去哪……”
长信想,他也不知道要去哪,所以就一直留在山林里。但小酒灵好像也没有要去的地方,上次他还随随便便改变了主意留在这里,不过小酒灵却到处走。
那个人剧烈地呛咳起来,弓起了身。长信觉得他好像快死了,离他近了一点。
“谁?”那个人突然感觉到什么,止住了咳嗽,问。
长信才想起自己的灯还亮着,把灯火吹熄了。
“能……能拉我一把吗?”那个人抬起头,眼睛失神,好像失明了。长信觉着有些眼熟,好像是那日在寺里遇到的人。
灵触碰不到人类,他的要求太困难了。长信只是一个灯灵,只会点灯。
那人没有得到回应,也没说话了,又挣了几下,吃力地爬起来,摸索着方向。他看不见,只能伸出手在附近试探,他的手好像也受了伤,也许他就是这样走进了山里。
长信看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个人磕磕碰碰地挪了几步,喘息着,伤口的血似乎一直没止。
他进山里来做什么呢?附近没有人烟,他又盲着,也没人替他看路。
远处寺庙的钟声悠悠地荡过来,那个人怔怔的,好像有了方向,努力辨别着钟声的来源,然后缓慢地向着那个方向移动。
长信在一边静静看着他,想,人的命运真是复杂。
5
阿九本打算在灵市待几天就走,可是没想到这次让他尝的酒尤为厉害,他喝了一坛,没觉出什么味道,却在酒劲起来的时候醉晕了,一连睡了四周。
他可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觉醒来脑子空荡荡的,见着那酒就要喝,偏不信这酒能再把他灌倒。
喝了两坛,睡了两个月。
阿九一心想着酒,就这么来回挑战,耗了一年多,还没成功。当他偶然注意到灵市里张灯结彩地过节时,他才想起,好久没见过长信了。
这个念头一在脑海里冒了尖,就迅速地抽枝展叶,长信什么时候能来灵市玩玩呢?灵市那么繁华,应该会有他感兴趣的地方吧?
还有,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这么想下来,思念就如同发酵已久的酒揭开了盖,阿九发现自己一刻也等不了了。
前一秒还在酒楼里醉生梦死的风流男儿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花团锦绣里钻出来, 看也不看酒壶里没喝完的酒,立马火急火燎地奔了出去。
当他终于在山里找到了长信的时候,长信正低头看着僧人手上的书,一字一句地念:“……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阿九抬出的步子在下一刻僵住。
那瞎眼僧人说:“意思就是世态炎凉,人情险恶,雨送黄昏花易落则是描绘黄昏之时的雨打落花之景。”
不远处的阿九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不知为何害怕得颤抖起来:“你……在做什么?”
长信抬眼看到他,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一如既往地静。
长信对他说:“阿九,你长高了。”这个回答答非所问,阿九知道这不是回避,而是漠不关心到了极点,好像相比之下,阿九长高了的事更重要些。
阿九努力抑制住颤抖:“是……最近喝的酒比较多,就长高了。你……为什么他能听见你的声音?你是不是……”
瞎眼僧人听不见他们的对话,许久没有听见动静,疑惑地问了一句:“你还在吗?”
长信没有说话。他觉得阿九看上去很伤心,好像又很愤怒,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阿九等着他的回答。
瞎眼僧人这时又出声喊了一句:“长信?”
长信垂下眼睑,转头问僧人:“人间苦难诸多,为何仍如此繁盛?”
阿九的脸一片苍白,喝下去的酒在翻滚,让他几欲呕吐,可他用平得不能再平的语调说:“原来你叫长信。”
哪个长哪个信?他居然没有心思想。
长信不知道说什么,默然地与他对视。
阿九想,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又在做无聊的事、说无聊的话了。
但阿九不甘心,心底的火蹿烧着,他快步走过去,想要抓住对方,手指却穿透过去,指尖只有微凉的风。
“人间的确有许多苦楚。”这时瞎眼僧人开口说了话。
“长信,”阿九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你会受天谴的。”
“……不过我们的苦楚,又与旁人的欢乐有何干系。”瞎眼僧人继续说,“人间便是如此,有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尽管如此,它还是繁花似锦。”
长信对阿九说:“我不在乎。”
从打破规则暴露在人类面前起,他就注定付出逆天而行的代价。但他什么都不在乎,这样空洞的生活结束了也不足为惜。
“……悲欢、荣枯之间并无干系,人间繁华,也同样悲苦。”僧人慢慢地说,“人的一生,可以乐极生悲,盛极而衰……”
可阿九说:“我在乎。”
阿九看见长信的神情微微松动了一下,看起来是诧异。
长信那双眸子里的水潭搅动起来,似乎有迷惑和不解,还有细微的惶恐。他不懂为什么他不在乎的,阿九会这么在乎。
他张了张口,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说:“不可以。”
不可以在乎。
因为……他都不在乎。
阿九红着眼角,忽然咧嘴笑了:“长信,你为什么要跟人类说话?”不是不感兴趣吗。
只是觉得可怜,一个瞎子走不到寺里头,中途就会死掉,就第一次犯了禁,提醒他往另一边走。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不顾惜自己,就问已经削发为僧的那个瞎子:“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是什么意思?”
瞎子看不见他,只当他不喑世事,告诉他:“有的人漂泊沦丧,没有归处,就像路上的尘土,随风飘荡。”
究竟为什么会想要了解那些诗句的意思,长信也不明白,明明他原本只是喜欢诗淡淡的感觉。于是他只能说:“想说,便说了。”
阿九看着他:“那以后不说了,好不好?”
长信没有在乎过任何事情,所以他对阿九摇了摇头:“不好。”
后来阿九还是待在了他身边。长信给僧人念诗,听僧人解释,阿九就安安静静看着。僧人不在的时候,阿九就跟长信说话,跟他讲人间的美好,欢庆节日的人们是多么喜悦。
渐渐地长信终于走出了山林,被阿九领着到街上闲逛。偶尔阿九会突然对他说了解人类不一定要跟人类来往,问他可不可以别再跟那个人说话了。
长信每次都回答:“不可以。”
他终于用自己的双眼看遍了人世枯荣,有些跟僧人所讲的一样,有些不一样。
然后一年的上元,他终于看腻了,跟着阿九回到妖市。
他看着漆黑的天空,想到人间天上的孔明和地上的花灯,忽然就想要自己放一回灯。
于是他的灯从上游飘过来,如同迎面而来的斑驳岁月,他总是与灯相伴,送别人的,自己用的,一盏一盏灯陪伴着自己,照亮昏暗的山林。
他好像突然释怀了,人间的所有景象都已经看尽。然后他的灯脱离了水面,飞向浩渺的天际。
船头陷入阴影的时候,他感受到唇边的微风,一触即散。
他想,在乎是什么,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
人间的悲欢是否真的毫无干系,如同无法触碰的灵?
桥洞的阴影从他们身上剥落,落荒而逃。阿九的眼神专注而温暖,长信感觉自己好像笑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下一刻身体突然传来撕裂的疼痛,连带着意识破碎在一瞬。
天谴。
重新被光亮笼罩的那一瞬,阿九看见长信碎掉了,悄无声息地,化作一把细碎的光。
离别来得猝不及防,他早有准备,可还是在心里想,自己没能阻止他。
阿九没有哭,只是提起酒壶一口喝完,把酒壶摔在了船板上。
酒壶也碎了。
都碎了。
很多年以后,当人们在河北发现刘胜墓的时候,墓地曾发生过坍塌,长信宫灯碎了一地。
人们同时也发现了墓里陪葬的33个大酒缸,估测大约能装一万斤酒,可见嗜酒如命。
6
阿九后来终于喝不醉了。那坛总是把他喝倒的酒喝过太多次,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短,最后酒再也无法驱散他的想念。
以前阿九清醒的时候想念长信,想念长信的灯,想念那一晚的光与影。
现在他什么时候都在想。
世事变迁了,但人间还是很热闹。阿九无心去看,他一心只想着长信。
寒来暑往。
7
长信宫灯在被发掘出来后,进行了一系列的修复,并于2010年在上海世博会展出。
最后藏于河北博物馆,重归故土。
某一天天朗气清。
阳光从叶隙脱落,躺在地面上酣眠。阿九闭着眼睛靠在树边,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悲欢之间是否真的没有干系?”
阿九忽然就不敢睁开眼睛,只有泪水不断淌落,他仿佛回到那个光影交错的夜晚,等着对方的那一句未说出口的话,只是这次他能够回答:“你之于我便是。”
长信在光中笑了:“我与你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