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的知识

在还能享受寒暑假的日子里，有几次由于无人看管，我被整个假期关在家慈单位的图书馆里。这让我养成了除了教科书和参考书什么都看的习惯，同样这也让大人极为诟病，症状名曰：老看闲书。

在大人的认知里，小孩子正如《我爱我家》里后来的贾圆圆硕士所说，上不了好幼儿园就上不了好小学，上不了好小学就上不了好初中，上不了好初中就上不了好高中，上不了好高中就上不了好大学，上不了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找不到好对象，然后这一辈子也就完了。除此以外，上面无他。

但是在体力不足以保护自己的孩童阵营，却如亚蒙哈默之言，一个出色的笑话和一记强有力的左勾拳一样有力。装作若无其事随口说出狗的肝分五页和晚清驻巴西使节的印第安通译曾自曝家世出于殷飞虎一脉，对提升社团内处层级和他人尊敬程度都有显而易见的好处，区别只是前一个要在小学阶段使用，后一个要憋到初中以后再用。

什么都看对于提升在网络吵架的实力有明显提升，因为无论对方如何发招，就没有你不知道而接不住的，我常常会给自以为很有才气的文章或诗作点赞并追评“羯鼓滚下山”，并绝对对作者的追问不予回答，因为他们注定会一头雾水并无从查找。相较于“陛下想做一首歪诗而注定成功”的评论来讲，既不直白又不会陷入一拳打入空气的失落，并会有一点小小的自鸣得意的满足。

失足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初中的时候看到法国人写的《蝴蝶》，对作者横亘上万里的逃亡复仇极为倾倒的同时，也对书中苦役犯间大量的同性恋情节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憋不住，要去找有学问的老师请教时，要不是跑得快，肯定会被冠以流氓之名，另获一顿痛打。

离家上学之后，在学校图书馆翻到了《好兵帅克》，该如何形容我对这本书的推崇程度呢？这差不多是一本在腐朽没落的奥匈帝国如何生存的万应百科全书，假以时日甚至可以成为时光旅行者的旅游指南。当然，由于导游手册的良莠不齐，上世纪80年代初期人文版星灿翻译的版本属于良心推荐。

如果要举几个例子的话，首先来说帅克被法医委员会的诊断就不能错过。其全文大致如下：“在本诊断书签名之诸法医同人一致断定约瑟夫-帅克为名副其实之神经愚钝患者与天生白痴。试举例言之，凡见到墙头画像，该患者立即高呼口号：“弗朗西斯-约瑟夫一世皇帝陛下万岁！”仅此一点即足以证明约瑟夫-帅克实为呆傻人物......”看明白没有，军医老爷们自以为手拿把儿攥的诊断，应该是知识分子的无知了。对底层的小人物来说，随时随地并根据皇帝的不同山呼万岁，就算不能说是一种杰出本领，也应该是一种必备的生存技能。在奥匈帝国来说，如果不是皇太子在萨拉热窝被人用红桃七干掉了，你也可以预见一下大家喊斐迪南皇帝万岁的场景。

我常想这类短文最好不要超过一千字，因为大体超过一千的文字都会使读者感到厌烦，而且抄了原文段落，要是哈谢克从墓地爬起骂我抄袭，他老人家的水准我还真不是对手，不过既然已经写到了这是还是凑活着写完比较好些。

说到哪儿了呢？对了，一个有趣的例子可以见于帅克的审讯记录：“你和本地的政治团体就没有什么来往吗？”“怎么没有？大人，我订了一份《民族政治报》，就是大家叫它《小母狗报》的那份报纸。”我承认看到这里笑得极为开心，奥匈帝国的《小母狗报》似乎类乎大概其的样子是可以想象的，不外乎是对着主人摇尾巴、朝着门外汪汪叫呗。

按照杂文百科全书的范例来讲，再举个例子应该就可以收尾。当帅克因风湿病被认定逃避兵役每天处以三次灌肠的时候，面对行刑者，这个胖子同样说了一些富有哲理的话。“你要记住效忠皇上的誓言，哪怕这而躺的是你亲爹或者亲兄弟，你也要照样给他灌肠。你心里只需想着：奥地利靠灌肠就能稳如磐石！胜利属于我们！”这番话说得如此慷慨激昂，以致于主治医师也甚为感动，吩咐下去：“再给帅克灌一次，免得以后你怪我们没给你治疗。”

按学以致用的原则，我一直试图给手机里的联系人分出名为“杜布中尉”和“士官生比勒”的群组，以其言行校列，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好玩儿。哈谢克曾经对指责好兵帅克对给与人民合乎美学要求的、崇高的感受的宗旨背道而驰的评论反唇相讥、破口大骂。对我这样的读者倒是很难说能有这样的愤慨，奥匈帝国是腐朽的专制帝国，而且早就亡国了。

我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借机使用的桥段还有一个就是，当巴里维茨掌柜的一周前因为苍蝇在皇帝画像上拉了屎而被判刑十年后，他太太在酒馆里啜泣，而帅克只是简单地说：“哎呀，这么说他已经坐满七天啦！”虽然，恶毒了一点，但是想到我认识的人都是积极上进、才华横溢的局面，有没有人会落个十年刑期，再等一个礼拜让我痛快说一句呢，看来是没有希望了。“给一个无罪的人判五年我倒是听说过，可一判就是十年，实在有点多。”这句话不是我说的，也是帅克说的，属于在国家公开出版物上刊发的获得批准的文字，不应该成为封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