渲墨遗年（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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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桃源佳所 今时破败景
入了虎牢关，进了洛阳，车水马龙，八街九陌，且是另一番景派了。
“过了这东都，就到孟州了。”现下，沈言轩却对这繁华热闹的洛阳，并无停留之意。他指着前面，道，“太阳下山前，大抵能到。”
司钰点头，沉吟道：“入了孟州后，我们该往那个县去？”
沈言轩摇首，说他忘了。一顿，又道，“不过是个小宅落，到了那地，我便会走了。”
司钰略微压抑，才知沈言轩想去之地，原来不是城，不是县，更不是一所村庄，“一间宅邸？沈弟此行，莫非是想去探一故人？”
沈言轩听罢便笑：“那宅废旧多时，何谈住人，只怕连孤魂野鬼也不愿进。”
“他们此刻已到了孟州。”
墨色的仙石，转眼变得通透无色。石头表面的墨色消融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坐落于山脚下的宅院。
院外翠竹青松成排，苍天老树直耸云天，俨然似一桃源之地。而宅内之景，却是出人意料。
院内枯叶堆积满地，野草横肆疯长；池塘水色浑浊，鱼翻白肚，草亭内更是鸟粪堆积，难见原貌。而屋内，更是不堪入目，难以下脚。
透着这仙石镜相，都能感到那处的荒凉破败。
“他们二人这是在甚麽鬼地方？”阿昔皱了皱眉，面上嫌恶。
他未去过此地，孟州，更是鲜少听闻。阿昔便欲问向小霄，瞥眼时，却正瞥见了沈偌泽向来淡然神上，竟是生了变化，“言轩他……竟会去此处。”
沈言轩看着院内破败，一双腿好似定了住，迟迟未能迈起。
司钰站在旁侧，亦是同他停住，“看来，这宅落已是荒废多时了，”一顿，他便莞尔，朝沈言轩说道，“但这地位处清净，又不偏不僻，倒是难得。”
沈言轩立在这一片荒凉前，哑然失笑：“我当时为了买下此宅，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这宅落是沈弟你的？”司钰讶异看他。
“可惜了，废置了百年，已不得住人了……若非如此，许还能进去歇脚，讨口水喝。”沈言轩轻声一叹，他收回了目光，神上亦敛。半响，沈言轩转面抬脚，欲要离去。
而他未能下定离去的决心，有东西在左右着他，眸子中有着难辨之色。他迟疑着步子，看向了司钰。
“这个不难。”司钰挥袖，杂乱院落便即刻生变。
青石路上，枯叶扫尽，杂草退却，池水清澈幽绿，鱼虾又活，草亭内，石凳如新。
沈言轩一怔，“司兄，你……”
司钰看他面上并无欢喜之景，似不愿入内。他疑虑着，道：“这是你的宅子，沈弟难道就愿仍由它满布灰迹，脏污狼藉？而且，你特意寻到这里，人却止步门前，岂不可惜？”
沈言轩点着头， 面上无奈苦笑着。这笑里，不知是因司钰自作主张，翻新了旧宅，还是在笑他自己的犹豫不舍，摆棋不定。
“言之有理。”沈言轩双唇一抿，便是抬脚，入了一新如洗的旧时居所。
“四太子渲尧下到人间，迟迟未返，已有数月之余，孰知道这中原委？”殿中上仙相互对望，噤声不语。
“墨尧，你可知一二？”玉皇天尊问向二太子。
墨尧未抬首，他道：“臣近时繁忙，于此事，并不了解。”
“不知？难道在场的上仙，无人知这详情麽？”天尊沉着面，些微怒色而露，“既然如此，那只得让人去亲自探查。”
“二哥另了旨意，且未做半句推辞，委实让我出乎意料。”
墨尧行头轻便，已是收拾完毕。
离方才不过一个时辰，阿昔心中略微讶异，他若是再晚一点，怕墨尧就已经不在天庭了。阿昔笑道：“往日你对四弟一直都是避之不及，此回，竟是这番急？”
“我没别的想法，例行公事罢了。”
阿昔饶有趣味的看他，“你明知四弟此去人间，是闭关修炼。“
“他修的并非正派之术。”墨尧沉声。
阿昔一笑，嗤之以鼻，”你不休找借口。我看，你是怕四弟认了真。”一顿，又说，“你方才佯装不知，闭口不提他修炼一事。恐怕你不是顾忌天尊追问四弟所练仙术，而是怕他，收回成命，不予干涉。”
谪仙，闭关修炼百日，哪怕在凡尘深山福洞，也是情理之中。墨尧不语，起身，便要出这阁殿。
“莫急，”阿昔拿出了一物，递给他，“这东西我借来了，你拿着。”
墨尧不由一愣，半响，接到了手中。
墨封铜镜内，一座宅院坐落山脚。恰是静谧，外有翠竹成排，内有小桥流水。庭院中，池塘湖水幽幽，红黄锦鲤成群摆尾；凉亭里石凳蹭亮，茶器齐全。屋舍门是闭着，前有一苍天老树，为之庇护风雨。
还真是一人间仙境。
“你来干何？”
斜阳正浓，那人素白的衣裳，由此添了层淡黄。渲尧看着他，眸中不依不饶，灼灼作亮。
墨尧目落了紧闭着的屋舍处，道：“秉承天命，将你带回仙界。”
“那怕是白跑一趟了，二哥请回罢。”他此行一来，还未呆上片刻，渲尧便开口送客。
“你难不成要长留此地，避世于尘？”
“二哥当真会说笑。我潜行修炼，闭关于此，怎就成了逃避现世？”
他近了一步，目光定在渲尧的眸上，“你若当真是为了提高修为，增进功力，那取‘辟琴’，又是为何？”
渲尧顿了半刻，别了面，拂袖笑道：“‘辟琴’乃封殿阁之物，我又哪能随意取之？”
“除了封殿阁，这丹药豹王那也有。”说着，墨尧取出一张画押的字据，是渲尧舍自身修为，换取这丹药的字条。
“连凭据都拿到手了，二哥可真是尽职尽责。”他微讶着，嘲道，“我既非偷又非抢，不犯法罢？”
“我只是想劝你不要再服用。”墨尧蹙了眉，眸中灼灼，“‘辟琴’乃邪药。”
渲尧仰头大笑。
‘辟琴’，让人忘记情思的丹药。
辟琴丹，每隔三日服用一次，需食百日，一日不能间断。外服期间，再配以修炼，方可炼成‘辟琴术’。
此术功于心智，隐于内力之中，习得此术，‘情’方可一散而尽，再无生出。而后，情思、情欲，只如云烟，无影无踪，延至往后百年，心也再不会有片刻是因情所扰，被情若困。
服药期间，每隔十日，会出现反噬的症状，痛不欲生，如火灼胸口，刀刺背脊。短短一个时辰的反噬，万万不是寻常之人得以承受。
“不就是一点痛麽？”他轻描淡写，嘴角一弯。
屋中，桌椅床榻皆有，陈设简单，朴素典雅。
“为何要买下这屋所？”
谪仙不愁钱财，亦不愁田地。
在仙界，银子毫无用处。宫殿住所由玉皇天尊赠予，由能力官职而略有不同，至于食物绸缎首饰云云，仙界自有，皆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至于银两，拿仙界随处可见的‘石头’，都能在人间换得大把雪花银子。
“因为此地犹如桃源，四周幽静，景色优美。”
司钰面色平静，盯着他，俨然未被此糊弄而过。
湖中青绿，其中锦鲤又似活泛，墙外有灰鹊飞来，喳喳叫着，停在草庭上。
“我用五年的修为换了‘辟琴’，便寻到此地闭关修炼。”他对百年前的事记得清晰，道出口来亦是平淡。
司钰为之一惊，听到‘辟琴’这丹药时，眉目皱起，“何时的事？”渲尧常去凡尘，但都是闲散游乐，最长也不过三五来日。
那麽，这定是渲尧与他相识之前的事了。但转念又不对，渲尧至死仍是情思未了，此丹术从未炼成过。
沈言轩哑然轻笑：“修行时日未满便出了关，这番不光彩的事，哪有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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