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鸟鸣声声

春天的早晨，注定是被鸟儿的鸣叫声叫醒的，记得陈忠实先生在他的一篇文章里写到:“我搞不清是被鸟叫声惊醒的，还是醒来后听到了一种鸟的叫声。”我想，我肯定是还在睡梦中，窗外的鸟儿在不断鸣唱着，召唤着我，于是，应鸟儿们的盛情，我暂时放下连绵不断还未做完的春梦，心甘情愿的醒来，迎接又一个崭新的春四月的早晨。

打开窗户，一簇簇新绿映入眼帘，那是竹子新发的叶，老叶苍翠，新叶嫩绿；冬青也冒出了嫩黄的新叶，阳光下闪着微光。清晨的第一缕朝阳透过松树高大的树身，从枝叶间斜射下来，于是空气中有了一道道七彩的光线，照耀着我的眼。世界在这一刻，在我的眼里，也变得分明和活泼起来。

挪步到了松树下，仰头望，这棵树已经很有些年头了，青黑色的树皮诉说着经历过的沧桑，粗粗拉拉的，粗壮的树干需两人合抱才能围起来。茂密的枝桠，蔓延向头顶的天空，向四周伸出很远，犹如一把大伞，在树下形成大片大片绿荫，庇护着一方土地。树下是小孩子嬉戏的乐园，树上是鸟儿们自由的天堂。一年四季，总有不知名的鸟儿成群结队的栖息于此，给人们送来悦耳动听的歌声。

听老人们说，树在地上的枝干蔓延有多远，地下的根也就有多远，照这样来看，它的根系在看不见的地底下，也蓬勃成了一棵无形的树，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养分，滋养着大树。这样想，心里对这棵树，忽然就多了一些敬意，觉得它为了活下去，也是做了很多努力的。树尚且如此，何况人呢？

因为是清晨，庞大的鸟儿家族刚刚睡醒，此起彼伏的叫声，就好像她们彼此之间亲切的呼唤，在诉说着一夜漫长的思念。那一阵略显杂乱的声音，应该是大家族晨起的嘈杂；随着一声长调般的鸟叫，应该是鸟族里的大家长，一大早，在招呼着，给鸟儿们开家庭会议，安排着家事吧，对于不服从安排的，还严厉地批评了几句。不信你听，她的音调时高时低，语气也有了变化。

然后就听到众鸟们的讨论，悄声细语的，柔和而不失礼貌。大概鸟儿的世界里，也懂得尊重。后来应该是家庭会议结束了，散了，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吵闹不停，就像是人类散会后总有的那一阵嘈杂声。如此说来，无论是鸟儿的世界，还是人类社会，情同一理，大的方面大约是一致的；就算是小到讨论时的嘈杂，也是一样的。

窗外是鸟儿们悦耳的歌声，透过玻璃，外面的风景已经很有着春天的生机盎然，法桐的枝叶，也已初露规模，巴掌大的叶子在晨风中拂动，送来一阵凉风，离得近的那一排银杏树，扇形的小叶子在春风中随意伸展着，展露出无限的惬意。看着这喜人的景色，我的心，也不觉跟着喜悦起来。

于是自然而然的，回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春日的清晨，和今日有着太多的相似。

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父亲在村里的小学当老师，那时还没有实行双休，也没有电铃，应该是周六的晚上。那个周轮到父亲值周，打上课铃，周六晚上自然要值班护校。不巧的是家里有事，父亲被祖母叫了回去，留下我一个人在学校看门。那时的学校也没有电话，就是怕万一有人来，要负责开锁大门。我一个人呆了很一会儿，也没有人来，渐渐的天黑了有点害怕了，便寻思找个学校门口的同学来做伴儿。

出了校门向北五十米，有一家小商店，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家开的。我在商店门口向里张望，昏黄的灯光下，正好看见徐莉在看店，便招手把她叫出来，说了一番。我担心学校大门急急地先回去了，不一会，徐莉叫来几个要好的朋友:英子，王华，还有小芹，大家都带来了作业，徐莉还偷偷从商店顺来两包瓜子，我们在父亲的办公室灯下，一边聊天，一边嗑瓜子，一边写作业。

那晚不知为什么，最后我们都在学校留宿了，四五个人就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新鲜了大半夜。父亲大概来过，看到我们人多，学校相对也很安全，被我劝回家了。我们几个好朋友难得的一次机会，春天的晚上住在了学校里。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校园里的鸟叫声把我们惊醒了。时隔三十多年，我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那天清晨的宁静。没有学生的周末的校园，春四月的校园的早晨，满院子只听见清脆的鸟叫声，我们在一片兴奋中沉沉睡去，又在一片鸟叫声中醒来，带着满脸的惊喜，用孩子的眼光打量着往日熟悉的学校，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又与往日不同，往常我们只听见自己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哪里注意过鸟儿们的叫声。现在，我们不光听到了鸟叫，还亲眼看见那些小燕子，灰灰的麻雀，蓝尾巴的鹧鸪，还有不知名的鸟儿，成群结队的飞过教室前的那片空地，停在我们平常集会的小操场上空的几根电线上，晃晃悠悠，好像在荡秋千。真的像课文里写的那样，“一只只小燕子，就像是五线谱上的一个个音符，弹奏出春天最美妙的歌声。”

我们几个人，追着鸟儿的身影，跑着，宁静的校园里，除了鸟儿们的叫声，还有我们的惊喜声，欢呼声，那是发自内心的真实的声音，有我们对春天的热爱，有对那所度过童年时光的小学校的热爱，还有几个孩子，从另外一个角度发现了春天的美好的一种觉醒，一种了悟。后来不知谁说了一句:“老师不是派了一篇作文么，这下就有啥可写了！”我们又风一般涌进房子，伴着黎明的霞光，拿起各自的作业本，迅速的开始写作文。我记得自己作文的开头，就是那句亘古不变的话——春天的早晨，注定是被鸟儿的叫声惊醒的，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三十多年过去，春天的清晨，我又一次被鸟儿的鸣叫声叫醒了。就好像经历了一个长长的梦，那些美好的，不美好的，快乐的，艰辛的，幸福的，痛苦的，所有的日子，都在这三十年间快速掠过，惟一能够记取的，只剩下了鸟儿一成不变的叫声；梦醒来，试问，这是否还是童年的那群鸟儿，感觉似曾相识，只是新燕归来，却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心里不禁又有了一番感叹！

窗外，鸟鸣声声，一阵阵高低起伏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又把我拉回到现实中来。我恍然觉察出自己的走神，视线移回教室里，看到我的学生们正在认真地读书，背诵，她们时而凝神沉思，时而提笔在书上记着什么。窗内窗外，自然风景映着孩子们勤奋的身影，清晨柔和的日光在窗台上洒下一片清凉与温馨，我想，这恐怕就是一幅最美的春日温书图，只怕是最高明的丹青手，也描绘不出这幅图中所蕴含着的美吧？

晨起，于鸟鸣声声中，我已恍然忘了自己，不经意间，却发现了季节之美。哦，这人间四月天，怎能不把你爱得更深，于内心深处，深情地铭记？！